鎏金烛台上的喜烛爆了三次芯,沈墨离的指尖才触到苏晚棠盖头边缘的珍珠串。绣着并蒂莲的红盖头被掀起的瞬间,窗外传来顾清禾的歌声,破锣似的调子混着雪粒打在窗纸上,唱的竟是北疆的《折柳曲》。苏晚棠望着他骤然收紧的下颌线,想起三年前顾清禾出征那天,也是这样在城墙上唱着离歌,他攥着她的袖角,指节泛白如霜。
“阿离...她的声音被风雪扯碎,殿外的歌声却突然清晰起来: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笑谈渴饮匈奴血...顾清禾的嗓音带着北疆烈酒的粗粝,每字每句都像扎在喜服上的银针。沈墨离转身望向窗外,看见雪光中那个模糊的身影,铠甲上的冰棱正簌簌坠落,像极了她每次受伤后,强撑着说不疼时,眼角未落的泪。
去把镇北王妃请进来吧。苏晚棠解下头上的凤冠,珍珠坠子在掌心硌出红痕,今日是我的喜宴,不该让她一个人在雪地里喝冷酒。沈墨离的指尖悬在她发间,终究没碰那支他亲手挑的累丝金凤钗,转身时带起的风扑灭了半盏烛火,映得她脸上的朱砂痣忽明忽暗。佛堂的铜罄声在子时敲响,云无心的笔尖在心经二字上洇开墨团。她望着供桌上的蓝蝶灯,想起白日里苏晚棠塞给她的喜糖,糖纸上还沾着未干的金粉,像极了沈墨离每次看她时,眼底闪过的微光。殿外传来踉跄的脚步声,顾清禾的铠甲蹭过门框,酒气混着雪水味扑面而来:小无心...你说这红盖头下的人,是该哭还是该笑?
喜房里,沈墨离盯着桌上的交杯酒,两杯合卺酒间的红线不知何时断了。苏晚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窗外的雪光里,顾清禾正被云无心扶着走过游廊,她的披风滑落在地,露出腰间挂着的、沈墨离送的玉佩。想起白日里册封大典上,三人站位形成的三角,此刻在雪夜里竟成了扯不开的结。
她们都值得更好的。沈墨离忽然握住她的手,指腹擦过她掌心的蝶纹,那里还留着云无心替她挡箭时的温度,顾清禾该在北疆纵马,云无心该在青山修道,可我...他的声音低下去,像被雪水浸过的琴弦,放不下顾清禾铠甲下的伤痕,放不下云无心抄经时的咳嗽,更放不下你耳后这颗让我心疼的朱砂痣。佛堂里,顾清禾摸着云无心抄经的纸页,忽然笑出泪来:你说我们是不是傻子?她替你挡邪契,我替你守边疆,你替她做这笼中雀。云无心望着她眼角的冰碴,想起那年她替沈墨离挨了三十大板,也是这样笑着说一点都不疼,却在夜里疼得抓烂了绣花枕头。
三更梆子响过,喜烛只剩半寸。苏晚棠望着沈墨离发间的蓝蝶,那是云无心用灵力凝成的护符,每到子时便会轻轻振翅。她忽然伸手抱住他,听见他胸腔里的心跳乱了节奏,像极了那年破庙躲雨,他把她们三人护在青衫下时,急促的呼吸声。
“其实我早就知道。她的脸贴在他绣着蟒纹的喜服上,闻到一缕若有若无的沉水香,那是云无心常焚的香篆,你在顾清禾的铠甲里缝暖玉,在云无心的药汤里掺灵血,在我的发间藏避邪符。你总说自己贪心,可这世上哪有什么贪心,不过是舍不得让任何人受伤罢了。
佛堂的铜罄再次响起时,云无心发现顾清禾已经靠在她肩上睡着了,嘴角还沾着酒渍。她摸出袖中的金疮药,轻轻涂在对方铠甲下露出的伤口上,忽然听见喜房方向传来琴弦声——是沈墨离在弹那首她们三人都会的《清平调》。雪光透过窗纸,将她们的影子投在经卷上,顾清禾的铠甲纹路与她的白袍飘带交缠,像极了喜房里那对断了线的合卺杯。
五更天的雪停了,苏晚棠推开窗,看见云无心扶着顾清禾走过积雪的长廊,两人的脚印交叠在一起,延伸向晨雾弥漫的远方。沈墨离从身后环住她的腰,指尖点在她眉心:等开春了,让清禾带你去北疆骑马,我陪无心去青山访道,好不好?她望着他眼中的期待,忽然想起破庙躲雨的那个夜晚,他们也是这样约定,等长大了要一起去看外面的世界。喜烛终于燃尽,余下的红泪在案头凝成琥珀状。苏晚棠摸着沈墨离心口的剑穗痣,那里还留着云无心替他换魂时的余热。她忽然明白,有些感情不必非此即彼,就像这漫漫长夜终会迎来黎明,而他们三人之间的羁绊,早已在无数次的生死交织中,成了比爱情更深厚的存在——是战友,是知己,是命定的星辰,在各自的轨迹上闪耀,却又共同照亮着同一片天空。
远处传来顾清禾的骂声:沈墨离!你送我的酒坛裂了!云无心的轻笑混着雪粒落地:镇北王妃且慢,我带了修补法器...苏晚棠望着沈墨离忽然扬起的嘴角,知道有些东西从未改变。红烛虽灭,情长未断,在这看似圆满却又千疮百孔的新婚之夜,他们终究在各自的遗憾里,守住了最珍贵的温暖——不是独占的爱,而是愿意互相亏欠、互相等待的勇气,是相信总有一天,能一起看尽长安花的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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