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价衬衫兜住的人生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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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物流公司仓库的LED灯管嗡嗡作响,陈野攥着新买的化纤衬衫蹲在货架间。二十九块八的价签还没撕,线头勾住他虎口的老茧——那是上个月搬变速箱壳体磨的。入职体检报告揣在裤兜,砂肺待查的红章被汗水洇成粉晕。

新来的领工装!主管把橙色马甲甩在传送带上,反光条蹭了团黑机油。陈野套马甲时摸到内衬的破洞,露出前任员工用圆珠笔写的快逃。扫码枪突然蜂鸣,他盯着屏幕上的东风厂精密轴承,想起毕业设计里那个崩齿的3D打印齿轮。

周叔的茶室飘来沉香。大学生,这批货要加急。他推来牛皮纸袋,防潮剂漏出灰色粉末,送到码头找蓝制服。陈野摸着纸袋封口的钢印,印章边缘的纹路和砂石厂查封文件上的公章一模一样。

暴雨在跨海大桥上追堵厢货。陈野握紧方向盘,后视镜里闪过危化品标牌的残影。蓝制服男人验货时割开纸袋,玻璃瓶标签上的骷髅标志被手电筒照亮,他忽然想起解剖教室的剧毒试剂柜。

工资卡到账提示震醒浅眠。陈野数着ATM机余额的零,母亲发来语音:村长说宅基地能续押半年。他转身撞见主管在便利店买烟,柜台上的彩票刮出谢字就揉了扔进垃圾桶。

老刀的电话混着麻将声:周老板码头缺理货员,夜班三百。陈野盯着仓库监控屏,画面里自己的工牌正被传送带绞碎。夜班保安的收音机播着台风预警,他忽然看清货箱标签下的原始标记——东风机械厂零七年封存货。

廉价衬衫在第五次机洗后缩水。陈野蹲在城中村公厕拧衣角,肥皂泡飘向贴满网贷广告的隔板。手机突然收到同学群消息,王硕晒出机械设计大赛奖杯,背景里赵老板千金挎着新款LV。

暴雨夜加班费涨到三倍。陈野抱着最后箱货冲进码头,集装箱铁门在他面前轰然闭合。蓝制服男人数着钞票嗤笑:大学生不懂规矩?浪涛声里,他摸到衬衫口袋里的五毛硬币,海浪在金属表面映出父亲墓碑的倒影。

离职证明写着违反操作规范。陈野把工牌扔进填海区,橙色马甲随潮水漂向货轮黑影。手机屏保换成母亲穿辣椒串的照片,村长用红漆喷在墙上的拆字,刚好卡在她耳坠位置。

人才市场的地砖裂成蛛网。陈野在机械工程师展位前站成雕像,HR翻简历像在挑拣烂菜叶。东风厂经验?对方指着工作证明,我们要一汽的。他的皮鞋在雨天开胶,鞋底夹着张被踩烂的传单:高薪诚聘海运跟单。

城中村理发店的镜子照出半截白头发。老板娘嚼着槟榔抱怨:年纪轻轻背这么驼。推子卡住他后颈的疤,那是上个月货箱角铁划的。手机突然震动,周叔短信:码头缺个监装,日结八百。

母亲在视频里展示新房梁:你三舅帮衬的松木。陈野盯着梁上未刨净的树皮,年轮缝隙里嵌着砂石厂的灰。背景音里有挖掘机轰鸣,村长正指挥人拔他家菜地的葱苗。

暴雨冲垮临时仓库时,陈野在码头签收最后批货。蓝制服男人递来湿透的签收单,墨水晕染了货品名称。他摸到集装箱门上的抓痕,像极了父亲棺材板上的木纹。货轮鸣笛声里,五毛硬币滚进排水沟,在锈铁盖上敲出《友谊地久天长》的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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