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人……人呢？”
吴大海脸都绿了。
“这个王八蛋，该不会当了逃兵？”
仔细一想，几乎没这个可能。
想要在这么多突厥兵的包围中逃出去，根本就是难如登天。
难道是被杀了？
可是，地上也并无赵平安的尸体。
真是奇了怪哉。
他为了弄死赵平安，可是专门设计了今夜这场行动。
因为，这是唯一能光明正大搞死赵平安，而又完全不影响自己名声的办法。
至于通敌卖国，呵，老子吴大海才不在乎。
谁给我钱，我帮谁做事，老子认钱不认人。
话虽如此，吴大海还是多留了一个心眼，佯装不敌被俘。
这样一来，就算真有人侥幸逃回去通风报信，也绝对不会怀疑到自己头上，回去之后，还能继续当他的边防军队长。
“兄弟们，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所以没必要再反抗了，等着我们那边来赎人就行。”
忽必尔被射杀，这场仗便注定只能以突厥国失败告终，吴大海之所以这么说，也是想着瓦解这些人的斗志，以避免无谓的死伤。
当然，这死伤针对的是突厥兵，并非他们这支奇袭小队。
反正到最后，注定只会有他吴大海一个人活着逃回关内，如果运气好，有那么一两个亲兵愿意跟随自己倒戈，那是再好不过。
这样才能更加让人信服。
到时候，王朝之内肯定认为突厥国会撤军，而就在这个时候，突厥国再度突然发动奇袭，拿下边关，长驱直入，直捣黄龙……
这是吴大海的全盘计划。
他自认为几乎已经是天衣无缝。
毕竟，活着回去之后，这边到底发生什么事情，还不是由他一张嘴说了算？
听到忽必尔已经被射杀，魏冒等几名老兵却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但眼下的他们，却是被另外一件事情搞的很烦躁。
赵平安不见了，凭空消失了。
而他们，已经被突厥兵团团围住，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魏冒深深吸了一口大烟斗。
“吴大海，你愿意束手就擒那是你的事情，老子们又不傻，杀了敌军主将，你以为我们能有命活着出去？”
闻言，吴大海面色一僵。
老逼登，觉悟还挺高。
不过你们想死，恐怕没这么容易。
……
……
边城，村头。
崔莹娇躯颤抖不止。
“月阳小姐，你……你是说小叔此行，是被人设计下套？那……那也就是说，他根本就回不来？”
崔莹不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明明就是普普通通的出任务，怎么到头来竟成了她和赵平安的诀别？
若真是如此，那从此以后，便只剩她独自一人苟活于世。
“难怪……”
“难怪我总觉得小叔走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很奇怪，原来……原来是这样。”
看着眼前的可怜女子，月阳心情复杂。
她又何尝不后悔没有动用权利阻止赵平安此行？
虽说这个油腔滑调的家伙有时候很让她不爽，但，说到底，赵平安本性并不坏，而且，还真的是一个可造之材。
就是这么一个原本肯定能大放异彩的人才，却因为歹人陷害，走上了这么一条不归路。
并且，是明知九死一生，偏偏还慨然赴死。
相比之下，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赵平安，对不起眼前的崔莹。
“都是我不好，我应该设法阻止他……”
“月阳小姐，这事跟你没关系，说起来，我和小叔应该感谢你为我们边城除害了才对。”
崔莹纵然内心苦楚，此刻也依旧保持着理智。
她早已看出来月阳并非一般人，不过那又如何？
人家并不欠他们家什么。
“除害？”
月阳内心苦涩不已。
相比赵平安的大义赴死，自己的所做却为，又能算得上什么呢？
“罢了。”
崔莹深吸一口气。
“小叔也算是死得其所，既然注定连尸体都弄不回来，那我便只好在明日为小叔埋下一座衣冠冢，若是小叔在天有灵，一定会识得回家的路。”
她黯然转身时候，分明眼角有泪痕滑落。
月阳转身回到自己房间，脸色阴沉似水。
“边军主将许士襄，你真是一个十足的蠢货，竟然如此不堪大用。”
“明天本宫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找回赵平安尸首，否则……你这个边军主将，就不用干了。”
她愤怒一拍桌子，瞬间……桌子化为齑粉。
……
……
突厥大营。
一百轻骑，除了几个跟随吴大海的心腹临阵束手就擒之外，其他士兵，尽数被屠戮。
以李青魏冒为首的十名负责突袭的老兵，也已经有两名刀斧手和一名弓箭手，死在了突厥兵的长矛之下。
即便如此，剩下七人，仍旧浴血奋战。
大营之中，仍旧未见赵平安的身影。
偏军营帐之内，忽必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在城下时候，被赵平安射中，心中仍有余悸，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这小子，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怎的就突然消失了？”
忽必尔中过一箭之后，行事越发谨慎。
他从吴大海那里得知，赵平安乃是一个百步穿杨的神射手，在不知道赵平安究竟藏身于何处的情况下，根本就不敢走出营帐。
因为，没人会确保赵平安会在什么地方出现，悄无声息的给自己来上那么一箭。
“将军何故心神不宁？”
对面，合硕惊讶的问。
忽必尔皱了皱眉，他心思一转，故作义正言辞道：
“公主，眼下那小贼不知藏身于何处，本将担心那小贼此时正暗中窥探，不知何时便会冒出来给我于我们致命一击。”
“本将若是不幸中了那小贼的箭，尚且无可厚非，毕竟，好男儿战死沙场，乃是莫大的荣幸，就算死，也死得其所。”
“可本将最怕的却是万一那小贼伤到公主殿下你，若是如此，本将万死难辞其咎。”
合硕不急不慢品着茶，表情不动声色。
她天资聪颖，又何尝不知这是忽必尔故意找的理由。
什么担心自己受伤，分明是忽必尔自己怕死而已。
只不过，不管怎么说，忽必尔也是为国出力。
于公，她作为突厥国公主，自然应该支持雄霸中原霸业，可于私，她很清楚一旦忽必尔立下此不世奇功之后，下一步便就会是向她的兄长提亲。
再下一步，她便只能嫁给忽必尔，这个她从头到尾，都不喜欢的男人。
合硕内心无比挣扎。
但，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私心。
“将军，大俪王朝的白杨弓有效射程，最多有多少？”
忽必尔想了想道：“两百步而已，公主为何突然问这个？”
合硕紧接着道：“中军大营距离边营，距离多少？”
“五百步……嘶……”
忽必尔陡然眼前一亮。
“公主果然不愧为百年难得一见的奇女子。”
下一刻，忽必尔便命令左右参军入营帐。
“传本将命令，距离中军大营二百步之内，务必立马给我肃清，哪怕是一只苍蝇，都不能留下。”
“另外，将轻骑战俘速度押解至战俘营，本将另有安排。”
只要确定赵平安不在此两百步之内，那他忽必尔，根本就无所畏惧。
两万余大军行动，肃清两百步，举手之劳而已。
不多时，便清肃一空。
战俘营中，吴大海刚被押解进营帐，下一刻，便被突厥兵松开绳索。
在他身后，还跟着八名亲兵。
而身前，正是忽必尔。
“将军……”
吴大海谄媚的单膝下跪。
忽必尔微笑着点点头。
“吴老弟，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只可惜，那个叫赵平安的小子，但现在还没抓到。”
“将军请放心，区区一个小小弓箭手，就算他有三头六臂，又能飞到哪儿去？在下敢保证，此刻，他仍旧在这军营之中，想要将其找出来，也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而已。”吴大海冷笑不已。
辛辛苦苦搞这么多事情，其实除了弄死赵平安之外，他最主要的想法，还是为自己谋一个前程。
“将军，赵平安一旦身死之后，我和我的这几名弟兄……”
“吴老弟尽管放心，你们现在就可以吃饱喝足安安心心睡一觉，待本将宰杀那小子之后，明日便会放你们回营，除此之外，每人还有五十金赏赐。”
“而如果你们能在接下来的攻城之战中，再献奇功，将来一旦我突厥国占领中原，你们，就是我国的最大功臣，届时，必定封侯拜相。”
“好，愿为将军肝脑涂地。”
并无人注意到，此时，战俘营之外，阴暗角落里，正有一名突厥兵，侧耳倾听着这一切。
“吴大海你个王八蛋，原本我只是以为你公报私仇，没想到你这个杂碎竟然通敌卖国？”
“勾结敌军，打算在攻城的时候做内应？要不是我聪明，提前换上突厥兵的盔甲，恐怕，还真被你得了逞。”
不久之前，在赵平安意识到有诈之后，便当机立断干掉一名突厥兵，并且换上盔甲，藏身于敌军之中。
此行，他的目的是忽必尔，原本只需要射杀，便可完成任务。
可听到吴大海说的这些话之后，赵平安已然改变主意。
因为吴大海已经通敌卖国，就算自己干掉忽必尔，又有什么用？
自己也得死，老兵们全都得死。
只有吴大海和几名亲兵会活着回去，到时候，又有谁知道这场惊天阴谋？
没有忽必尔，突厥国依然会有其他的将军统兵，而不管是谁统兵，只要能做到里应外合，边关城破，也都是早晚的事情。
一旦那样，这次行动，就会变得根本就毫无意义。
他们，都是为死而死。
比起拼死干掉忽必尔，眼下更重要的事情是抓到叛徒，带回去严加审问，看看关内还有无同党。
不远处，还活着的七名老兵，已经又死去两名，只剩最后五名苟延残喘。
魏冒李青原本准备和突厥兵同归于尽，奈何筋疲力竭，连自杀的力气都欠奉，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俘。
而战俘营中，吴大海正不急不慢品着美酒，笑脸相候。
“几位老兄弟，你们好啊。”
吴大海的眼眸中，尽是笑意。
在关内时候，他在军营之中，虽然职位是队长，但这些老兵油子，从来没将他放在眼里，甚至，还多次在背后对他冷嘲热讽。
但，此时此刻，情况已经完全不同。
“吴大海……”
李青咧嘴冷冷一笑。
“老子早看出来你不是什么好鸟，果不其然被我猜中了，只不过老子从头到尾都没想到，你竟然会通敌卖国，你可知这是诛九族的死罪？”
“九族？”
吴大海确信这几名老兵落在自己手里，已经没有生还的可能。
唯一需要考虑的是，用什么办法，弄死这几个老家伙，
因此，他根本就无所顾忌。
“老子就那么一个亲弟弟，还被赵平安那个小杂种打断了双腿，你们觉得，我吴大海会怕诛九族？当然，更重要的是，等我弄死了你们之后，只需要与我这几名弟兄乔装打扮一番，装作任务失败，侥幸捡回一条命的样子，又有谁会知道我们通敌卖国？”
“当然……”
吴大海话锋一转。
“你们不用担心，因为你们暂时死不了，这也是我让他们活捉你们的原因，我还准备利用你们将赵平安那个杂种引出来呢。”
“本来我也不用如此大费周章，等弄死你们之后，再将赵平安找出来，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可没办法，谁让那个杂种，箭术的确有两下子，而我又跟他有私仇，万一那个杂种狗急跳墙……”
这也正是吴大海最担心的问题。
他听说过赵平安的箭术，也因此，断然不会让自己铤而走险。
谁知，听吴大海说准备将用自己这些人引赵平安出来的时候，李青魏冒冷笑不已。
“吴大海，你小子怕是打错了算盘，我们跟赵平安那小子满打满算，认识也不过才几个时辰而已，你觉得赵平安会为了我们这几个老不死的家伙泄露自己行踪？你小子怕不是发烧烧昏了头。”
吴大海咧嘴一笑：“就算用你们引不出来那个小杂种，也无所谓，因为我会将你们一个个吊起来，吊在中军大营之前，一刀一刀活活剐了你们，你们说，赵平安到时候见到了，会不会心惊肉跳，肝胆俱裂？说不定，到时候他只会吓的自己跑出来投降。”
“王八蛋，卑鄙无耻。”
李青怒骂。
他本是山贼出身，做事不择手段。
但如今见识到吴大海的卑鄙之后，饶是他，也自叹不如，望尘莫及。
“你就不怕赵平安一箭弄死你个王八蛋？”
“弄死我？他也得有那个能耐才行，不是我瞧不起他，除了射箭射的准一点之外，还能有其他本事，此刻我就在这营帐之中，他若真有能耐，尽管来取我性命，只可惜，他有吗？哈哈。”
下一刻，咻咻咻咻，一连四箭，自营帐之外，激射而入。
吴大海身后四名亲兵，还未反应过来，便被箭矢洞穿头颅，瞪大眼睛，不甘的倒在了地上。
连珠箭，一连两发。
吴大海尚未反应过来时候，外面，又再度激射而入四箭。
只眨眼功夫，他的八名亲兵，已经全部倒在了地上。
吴大海瞪大双眼，惊骇不已。
正要惊呼救命时候，营帐之外，一根箭矢已经对准他的头颅。
身穿突厥兵盔甲的赵平安踢开营帐，冷笑着踏进门。
“狗东西，你胆敢喊一个字出来，老子就立马弄死你个杂种。”
吴大海喉咙干涩。
“赵平安，你……你竟然……”
“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少她娘的废话。”在营帐之外，赵平安已经将一切听得清清楚楚。“狗东西，不想死，就按照老子说的做。”
吴大海微微一愣，随即冷笑不已。
“赵平安，我不信你敢杀了我，因为，杀了我，你同样也走不出这座大营。”
“咻……”
赵平安一箭射穿吴大海大腿。
“你他妈的，我说你的脑子长屁股上了是不是，老子让你少废话，你听不懂？”
正要哀嚎出声的吴大海，立马硬生生忍住疼痛，不再敢发出任何动静。
“乖，这就对了。”
赵平安迅速上前替几名老兵松绑。
“老哥儿几个，受苦了，还能动吗？”
李青等五人瞧见赵平安安然无恙，大喜过望，但当赵平安问起还能动的时候，皆面带苦笑。
“动不了了，没个几个时辰，根本恢复不过来，你小子不用管我们了，用吴大海做掩护，活着回到关内就行。”
赵平安没好气道：“说的都是屁话，一起来的，一起回去。”
说着，赵平安从怀中摸出几颗续气丹。
“一人一颗，吃了它。”
魏冒皱了皱眉：“这啥玩意儿？”
赵平安咧嘴一笑：“毒药，敢吃吗？”
“切，怕个卵子，被毒药毒死，总比死在吴大海这王八蛋手里好得多。”
几颗续气丹服下之后，几名老兵顿时眼前一亮。
“嘶……这是什么丹药？竟然如此厉害？”
先前他们冒死拼杀，几乎已经抽空浑身所有力气。
但这颗丹药一服下，顿时气血蹭蹭蹭的往上窜。
此时此刻，就算再让他们在敌军之中杀个三进三出，都信心十足。
赵平安不在意道：“你管他什么丹药呢，吃了有用就行。”
“哥儿几个，待会儿你们就扮成吴大海的亲兵先跟随他出营，回到边关之后，务必禀明许将军实情，再等他发落。”
闻言，李青身躯一震。
“赵平安，你小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走不了。”
赵平安指了指中军大营。
“我们中圈套了，刚刚射杀的那个忽必尔是假的，真的一直在偏军大营之中，要是此行不将其弄死，就算我们回去，也一样是死罪，所以让你们先走，因为你们留在这里，只会让我分心。”
李青：“…………”
好好好，你小子当我们累赘是吧？
看出了几名老兵的不满，赵平安连忙解释：“人多，目标只会更大，反倒是我一个人完成任务来的更容易些，总之别废话了，赶紧先走，要是被人发现这里被调了包，我们一个都活不了。”
李青还想再说什么，魏冒已经果断摆了摆手。
“赵平安说的不错，他既然已经知道忽必尔在偏军营帐，自然会有办法，我们留在这里，有害无益，更何况，将吴大海这个叛徒带回关门，同样也极其重要。”
老兵们经魏冒提醒，略微一想，便都知道了其中利害。
“那行，赵平安，你小子可一定要活着回来，我们等你喝庆功酒。”
目送一行人挟持着吴大海离开营帐，赵平安叹了一口气。
“方才的几颗续气丹，就算遇到什么意外，也应该能让你们坚持到杀出一条血路，至于我……”
赵平安冷冷一笑。
“就算想要回去，也得想法弄死忽必尔再说。”
赵平安并非存心想要自己去送死，但事已至此，早已别无他法。
而此时的偏军营帐之内，忽必尔已经大开营帐中门。
因为，距离主将营帐周遭的两百步之内，已经被尽数肃清。
忽必尔此时再无任何忧虑。
接下来要做的，仅仅就是等待赵平安被抓住，随后再被他凌迟处死。
“为了本将这场好戏，今夜可真是难为公主了，不过公主尽管放心，用不了多久，本将就会抓到那小贼，将他剥皮抽筋，以壮我军士气。”
就在此时，营帐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将军，大事不妙，战俘营被人袭击，吴大海几名亲兵尽数被射杀，被俘虏的几名老兵和吴大海，已经离营而去。”
“什么？”
忽必尔勃然大怒。
“被射杀？难不成是姓赵的那个小贼？”
“通知下去，立马派兵追杀，除了吴大海之外，务必要将其他人全部干掉。”
“记住，是不惜任何代价。”
身后，合硕公主微微惊讶。
“这个姓赵的小兵，竟然如此厉害，这种必死之局，竟然还能被他闯出一条生路？有没有可能，那家伙现在已经混在了队伍之中，离开了我们大营？”
忽必尔脸色铁青，嘴角微微抽搐。
他实在无法接受这种结果。
辛辛苦苦的布局，到头来，竟然功亏一篑？
“公主请放心，此刻风沙正大，谅那小贼也逃不了多远，本将这就亲自挑选一队骑兵，连夜奔袭截杀，绝对不让那小子，活着回到关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