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靖背靠着地宫潮湿的砖墙,指腹反复摩挲锁魂铃内侧那行细如蚊足的刻字。
青铜表面的凉意透过掌心渗进骨头,可卦盘在丹田处烧得发烫,像是要把他的血脉都煮沸。
“哥?”阿福的小脑袋从他胳膊肘下探出来,鼻尖沾着方才混战留下的灰,“这字儿歪歪扭扭的,像我在灶膛里画的王八。”
陈靖低头,看见阿福乌溜溜的眼睛里映着自己紧绷的下颌线。
他吸了吸鼻子,腐土与血锈混合的气味刺得鼻腔发酸——这是地宫特有的味道,和推演里模拟过的八百二十七次破局场景里的气味分毫不差。
但此刻锁魂铃上的刻字,是推演中从未出现的变量。
“是‘鬼哭崖’。”他轻声念出那行几乎要被铜绿覆盖的字迹,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了什么,“在绣坊村后山,我算过那一带的山向,是阴脉汇聚的绝户地。”
冯十二的剑穗突然发出“噼啪”轻响,那剑客不知何时站到了三步外,抱臂盯着陈靖手里的铃铛:“你确定这不是陷阱?
朱十三那东西撞墙跑了,指不定在哪个耗子洞盯着。“
陈靖抬头,看见冯十二眉骨处还凝着未擦净的血珠。
方才那道赤焰剑痕划开朱十三胸口时,溅起的黑血有一滴正好崩在他脸上。
这剑客连擦都没擦,倒像是故意留着做标记。
“推演里试过七次。”陈靖拇指按住卦盘所在的位置,那里的灼痛让他思路格外清晰,“如果现在去鬼哭崖,存活概率从32%涨到67%。”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因为...你会跟着。”
冯十二的嘴角抽了抽,像是被这直白的算计逗笑了:“行啊,反正我也想看看,能让锁魂铃等的人,到底要搅多大的局。”他转身走向地宫出口,玄色披风扫过满地碎砖,“三刻钟后村口老槐树下见,迟到的自己对付山精野怪。”
“哥!”阿福突然扑过来拽他衣角,“我也要去!
我能帮你扛包裹,还能...还能咬坏人!“
陈靖蹲下来,看着阿福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耳尖。
这孩子跟着他在洛州城要饭时,被狗追得爬树,也是用这种发亮的眼睛说“我能护着哥”。
他伸手揉乱阿福的乱发,摸到后颈一道浅浅的疤——那是前日绣坊里,他替自己挡的飞针。
“得先教你两招。”陈靖从怀里摸出颗小石子,“看见墙角那盏灯没?
用拇指和食指捏住石子,手腕这么抖——“
“啪!”
灯盏应声而落,陶片碎了一地。
阿福举着还在发颤的手,眼睛瞪得像铜铃:“哥我是不是很厉害?”
“厉害。”陈靖笑着应,余光却瞥见缩在柱子后的小红。
那姑娘的绣帕还攥在手里,指节白得像要渗血。
他走过去,从腰间解下个布包:“这是防狼针的改良版,针尾系了红线。”他握住小红发抖的手,把针塞进她掌心,“遇到危险就往对方眼睛扎,别犹豫。”
小红的睫毛颤得像被风吹的蝶,过了好半天才小声说:“我...我扎过绣娘的影子。”她抬头,眼眶里有水光在晃,“当时我以为自己会死,但陈大哥你说...说推演里我能活。”
陈靖喉咙发紧。
他想起推演里八百二十七次死亡场景中,小红的结局要么是被鬼婴撕碎,要么是吓昏后被黑雾吞噬。
直到第828次推演,他把防狼针塞给她时,她的存活概率才跳到了51%。
“这次你的存活概率是89%。”他听见自己说,声音比任何一次算命时都稳,“因为你比自己想的更勇敢。”
鬼哭崖的密林比陈靖算的更密。
腐叶在脚下发出湿软的声响,阿福踩断一根枯枝,惊起一群乌鸦,扑棱棱的翅膀声里,冯十二的剑突然出鞘三寸。
“左前方十步,绊马索。”陈靖的卦盘在发烫,推演光轨在意识里流淌,“绕过那棵歪脖子树,踩第三块青石板。”
冯十二挑眉,却依言侧身。
果然,他们方才站的位置腾地窜起三根淬毒的尖刺,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你这推演...比我师父的千里眼还神。”阿福扒着冯十二的剑鞘看,被剑客用剑柄轻轻推开。
“嘘。”小红突然拽了拽陈靖的袖子。
她的绣帕不知何时展开,丹凤眼的刺绣在夜色里泛着暗红光——那是她刚才偷偷用血喂过的。
陈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月光穿透树冠,在前方空地上投下一片银白,那里立着座残庙。
庙门歪斜,门楣上的“慈云寺”三个字被雷劈去了半边,只剩“云寺”二字在风里摇晃。
“到了。”陈靖摸出锁魂铃,青铜表面的咒文突然泛起微光,正好映着庙门门槛下一道若有若无的血线。
冯十二当先走进庙门,剑尖挑起地上的断香。“香灰是新的。”他说,“三日前还有人来。”
陈靖的卦盘震动得更厉害了。
推演光轨里闪过十七种陷阱:门梁上的落石、供桌下的火油、神像背后的弩机。
他拉住要往前冲的阿福,指了指左侧:“绕着香案走,踩砖缝。”
供桌后的暗门打开时,阿福兴奋得差点喊出声,被陈靖及时捂住嘴。
门后是向下的石阶,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小红的绣帕突然剧烈抖动,丹凤眼的眼睛部位渗出一滴血。
“有东西死在这里。”她的声音发颤,“很多...很多东西。”
石阶尽头是间石屋。
正中央的石台上摆着本裹满蛛网的古籍,封皮上“万婴祭”三个血字已经发黑。
陈靖刚伸手,冯十二的剑已经架在他腕间:“先推演。”
陈靖闭了闭眼。
卦象点如流水般流逝,推演光轨里,他的手刚碰到古籍,石屋四壁就弹出上百根骨针,阿福被扎成刺猬,小红尖叫着撞向石壁,冯十二的剑砍断三根骨针,却被第四根刺穿心脏——
他猛地睁眼,额头全是冷汗:“等我数到三。”他拉住阿福和小红退到墙角,对冯十二点头,“动手。”
冯十二的剑穗腾地燃起赤焰,剑光如电扫过石屋四角。“咔嗒”数声,四壁的暗格同时弹出,却只落下些碎陶片。
陈靖趁机扑向石台,指尖刚触到古籍封皮,卦盘突然发出刺耳鸣响。
“哥!”阿福的尖叫混着小红的抽气声。
陈靖抬头,看见石屋的青石板正在龟裂,缝隙里渗出黑血般的液体。
更远处,庙外的密林里传来铃铛轻响——和他怀里的锁魂铃一模一样,却多了几分沙哑,像是有人在铃铛里塞满了指甲盖。
“幽冥使者...”他无意识地念出古籍扉页上的字,墨迹突然蠕动起来,变成一行新的血字:“祭品已至,锁魂铃归位。”
冯十二的剑穗烧得更旺了,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有东西来了,很强。”
陈靖把古籍塞进怀里,拽着阿福和小红往石阶跑。
他能听见背后黑血漫过石板的“滋滋”声,能听见那铃铛声越来越近,近得他甚至能分辨出——那是两个人同时摇铃的声音,一个是朱十三的沙哑,另一个...像是他自己。
“推演!”他在心里狂喊,卦象点如决堤的河奔涌而出。
推演光轨里,他们刚冲上石阶,庙门就被撞开,黑雾中伸出一只手,掌心刻着和锁魂铃一样的断口纹路。
那只手的主人抬头,眉心红痣在黑雾里发亮,赫然是——
“陈靖?”
阿福的喊声让他猛地回神。
他们已经跑出庙门,月光下,阿福正指着他怀里的锁魂铃。
青铜表面的断口纹路不知何时闭合了,内侧的“鬼哭崖”三个字,变成了新的刻痕:“子时三刻,万婴来索。”
密林深处的铃铛声突然拔高,像是婴儿的啼哭。
陈靖摸了摸发烫的卦盘,发现推演光轨的尽头,有团黑影正在展开,其轮廓与他怀中的古籍封皮上的“幽冥使者”图腾,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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