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语,如同法官最终的宣判,冰冷而无情,彻底击碎了孙奇心中那点摇摇欲坠的、自欺欺人的希望。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她的脸庞,与梦中那个给予他温暖和指引的格梅尔如此惊人地相似,几乎可以说是同一个人。但她的眼神、她的言语、她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那种属于这个现代都市精英的、理智而冷漠的气息,却都在清晰无比地告诉他——她不是她。
巨大的、如同黑洞般的失落感和灭顶般的绝望感,瞬间吞噬了他。原来……原来真的只是他疯了吗?那些刻骨铭心的梦境,那些无法解释的熟悉感和心悸,那些支撑着他熬过无数黑暗孤独日夜的唯一光点……都只是他自己因为过度渴望而臆想出来的泡影?那个他以为找到了的、能将他从无边黑暗和痛苦轮回中拯救出来的唯一希望,就这样……在他眼前,被现实无情地……彻底戳破了?
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胸口闷得像压了一块沉重无比的巨石,几乎无法呼吸。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想做最后的挣扎,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地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无法发出。
最终,所有的挣扎和不甘,都化作了唇边一抹极其惨淡、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他深深地、最后地看了许简忆一眼,那眼神复杂到无法形容,仿佛要将这张既带来希望又带来绝望的脸,永远地、狠狠地刻进自己的灵魂最深处。然后,他如同一个被抽空了所有能量和灵魂的提线木偶,动作僵硬地、缓慢地转过身,脚步虚浮、踉踉跄跄地走出了这间将他最后一丝幻想彻底击碎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在他身后被轻轻地、无声地关上。
房间内,只剩下许简忆一个人。她独自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脸上那层精心维持的平静和冷静,如同面具般迅速瓦解。她抬起一只手,用指尖用力地按住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感到一阵莫名的、强烈的烦躁和……一种无法解释的、极其细微却又挥之不去的心悸感。
孙奇刚才那副近乎癫狂、眼神绝望的样子,以及他口中那些听起来荒诞不经、却又莫名带着某种感染力的描述,让她感到极度的不适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困惑。
雪地?白色长袍?格梅尔?
这些词语对她来说,是彻头彻尾的陌生。她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在她清晰、完整、没有任何断层的二十多年记忆里,从未出现过这些元素。
但是……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当孙奇嘶吼出“格梅尔”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心脏会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细针狠狠扎了一下,传来一阵短暂却异常尖锐、细微的刺痛感?
为什么这个完全陌生的、听起来甚至有些拗口的名字,却带给她一种无法言喻的、仿佛来自于灵魂深处、跨越了时空的熟悉感?以及一种……沉甸甸的、难以形容的……仿佛承载着巨大悲伤和责任的沉重感?就好像,这个名字背后,连接着一段被她彻底遗忘的、极其重要的、甚至可能是……充满着无尽悲伤与牺牲的过去?
她是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绝对理性的唯物主义者,从不相信任何怪力乱神、前世今生之类的无稽之谈。可孙奇那双充满着痛苦、绝望和偏执认定的眼睛,以及那个在她心底莫名其妙地引起了剧烈波澜的名字,却让她一贯坚固、逻辑严密的认知体系,第一次……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小的、难以忽视的裂痕。
她烦躁地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目光投向窗外那片由钢筋水泥构筑的、代表着现代文明与秩序的城市景象,试图将那些不合逻辑的、荒谬的情绪和感觉,从自己的脑海中驱散出去。
“许简忆……”她看着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念着自己的名字,仿佛在通过这种方式,不断地确认和巩固自己的身份,以及自己所处的这个真实、理性的现实世界。
然而,那个如同魔咒般的、叫做“格梅尔”的名字,却像是跗骨之蛆,在她脑海中盘旋、回荡,挥之不去。
还有那个叫孙奇的男人……他身上似乎也笼罩着一层难以看透的迷雾。他那异乎常理的、快得惊人的伤口恢复速度(在她派助理去医院匿名了解情况后得知,连医生都啧啧称奇),他看她时那种奇怪的、混杂着痛苦、激动、渴求甚至……某种深刻眷恋的眼神,以及他口中那些匪夷所思、却又细节清晰的梦境描述……
这一切看似毫无关联的异常现象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许简忆那双总是清澈而理智的浅褐色眼眸中,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罕见的迷茫。她隐隐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个突然闯入她生活、看起来普通又怪异的下属孙奇,可能会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彻底打乱她一直以来平静、掌控有序、按部就班的生活。
而那个让她莫名感到心神不宁、甚至有些刺痛的名字——“格梅尔”——或许……真的就是解开这一切谜团的关键?
她需要调查。不仅是需要更深入地调查这个叫孙奇的男人,或许……她也需要调查一下,关于她自己……是否真的,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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