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道躺回床上。
瞳孔微微颤动,最终疲惫地合上。
暖玉温润,素锦柔软,清冽的冷香似有若无地萦绕鼻端。
“嗡……”
一声低沉到近乎虚幻的剑鸣,瞬间撕裂了沉沉的睡意!
陈望道感觉自己猛地“坠”了下去。
并非身体的下坠,而是神魂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狠狠拽入一片虚无!
他“睁”开了眼。
眼前,不再是典雅的暖阁,而是一片广袤无垠的空间。灰蒙蒙的雾气缓慢地流淌。这里,是他的识海深处。
然而,这片本该纯粹宁静的识海核心,此刻却被一片猩红所浸染!
就在他“面前”,一把剑,悬于虚空。
剑身通体如鲜血浇筑,妖异得刺目!剑身并不华丽,甚至带着一种古朴原始的粗粝感,它静静地悬浮着,剑尖垂指下方那片虚无,剑柄则隐没在灰雾深处,看不真切。
轰——!!!
一股磅礴的杀伐之气如决堤洪流,从那柄血剑之中奔涌而出!
那不是简单的杀气,而是撕裂苍穹、破灭星辰的暴戾,是屠戮万界、血海浮沉的意志!
陈望道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古战场中央,脚下是尸山血海,耳边是亿万亡魂无声的尖啸!
“呃啊!”陈望道的神识体发出无声的嘶吼。
剑身之上,似乎有无数细密的、暗金色的符文在血光中若隐若现,每一次明灭,都引动那股杀伐之气更加汹涌澎湃。
陈望道死死地“盯”着那把剑,“这是……什么?!”
他的识海里,怎么会藏着如此一柄恐怖绝伦的杀伐之器?!
“咔!”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脆响,仿佛在耳旁梁绕,却又仿佛在远方传来。
陈望道猛地从暖玉床榻上惊坐而起!
“嗬…嗬…嗬……”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冷汗浸透了素白的里衣,黏腻地贴在背上。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依旧是那副少年的手掌,但他仿佛还能感受到指尖残留的、那血剑散发出的冰冷刺骨的杀伐气息。
刺目的光,毫无征兆地撞入眼帘。
清冽、明亮,带着冬日清晨特有的锐利与寒意,透过雕花窗棂,泼洒进来。
天亮了。
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小小的手掌紧紧抓住身下温软的锦被。
“醒了?”
声音突兀地响起,不高不低。
他猛地扭头,依旧是那张脸,沉静幽深的眸子正落在陈望道身上。
陈望道赤金色的瞳孔里,惊悸未散,他张了张嘴:“你……”
他顿了顿,“若……若他们发现我是‘天地道种’,怎么办?”
这身份,曾是前世招致灭顶之灾的根源,是五界垂涎又忌惮的禁忌。
“天地道种?”他轻嗤一声,玄青袍袖拂过窗棂上凝结的细微霜花,“你体内的天地本源,早在形神俱灭那一刻,便已燃烧殆尽,点滴无存。”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在陈望道身上,“如今的你,不过是一块蒙尘的璞玉,顶多……算是个天资尚可的‘天骄’罢了。那等引来五界觊觎的‘道种’辉光,早已与你无关。”
陈望道心头猛地一松。
“不过,”银发男子话锋一转,“以防万一。”
他宽大的玄青袖袍随意一拂,一道温润的流光便自袖中飞出。
那是一枚玉佩。
形制古朴,色泽温润如脂,内里仿佛蕴着一泓深潭。玉佩边缘,镌刻着几道极其细密、如同天成纹理般的符箓,散发着隔绝探查、混淆天机的微弱波动。
“戴上它。”银发男子命令道,“它能掩住你最后一点可能引人探究的‘异样’,将你的境界与天赋波动,彻底归于平凡。”
陈望道伸出依旧带着孩童稚嫩的手,默默地将玉佩系在颈间。
银发男子看着他佩戴妥当,便不再多言。
“时辰到了。”他淡淡道,身影已如烟雾般在门口凝聚,“随我去炽翎道宫。”
银发男子向陈望道伸出手,“抓住我的手。”
陈望道一把抓上,跟随着跟银发男子向前一踏。
“到了。”
声音落下的瞬间,陈望道脚下一实,踩在了山石上。
眼前景物骤变。
那弥漫着清冽梅香的暖阁庭院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扑面而来的喧嚣热浪与鼎沸人声。
他正立身于一片巨大的青石广场边缘。广场之上,人潮汹涌,尽是些与他年岁相仿的少年少女,个个衣着光鲜,脸上或带着憧憬,或藏着紧张,目光热切地投向广场尽头——那里,一座恢弘山门拔地而起,直插云霄。
山门以赤色奇石垒砌,形如展翅欲飞的巨鸟翎羽,灼灼热浪正是从门内隐隐透出。
炽翎道宫!
陈望道赤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指尖仿佛还残留着被那银发男子拽着一步踏出时带来的晕眩感。
缩地成寸!
“入宫之后,一切自凭本事。”银发男子的声音自身旁传来。
陈望道转头看他。
玄青道袍在广场蒸腾的热浪中纹丝不动,银发垂落。
“该教的,”他薄唇轻启,“早已在你脑中。”
陈望道猛地一怔。
银发男子终于侧首,那双沉静幽深的眸子落在陈望道身上。
“活着。”
只两个字,却重逾千钧,砸在陈望道心坎上。
言罢,玄青袍袖微不可察地一拂。
甚至没有带起一丝风。
陈望道只觉得眼前光影微微一晃,再看时,身旁已空无一人,只有无尽的喧嚣。
陈望道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按上颈间那枚玉佩。
陈望道立身人潮边缘,此刻的他,在旁人看来,不过是个穿着寻常、气息平平的十二岁少年,唯那过分沉静的眼神,与周遭格格不入。
“肃静!”
一声断喝,不高,却瞬间压下所有喧嚣。
声源处缓步走出一人。
来人身材干瘦,裹在一件洗得发白的灰布袍子里,面容枯槁,眼窝深陷。
“炽翎道宫,”灰袍人开口,“今日开山纳新。”
人群屏息。
“宫规只一条:不看天资,只看心性。”灰袍人目光缓缓移动,“根骨绝顶?灵脉天成?在此处,皆是虚妄。”
无数双眼睛瞪大,怀疑、惊愕、茫然交织。
灰袍人嘴角扯动,似笑非笑。
“心性?”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忍不住出声,声音带着被轻视的薄怒,“如何看?莫非比谁更能打坐苦熬?”
“嗤。”灰袍人嗤笑一声。
“打坐苦熬?”灰袍人移沙哑道,“那是蠢材。”
他枯瘦的手指随意指向广场一侧。
那里,不知何时,竟无声无息地立起三块巨大的黑石。
“入门测,”灰袍人声音平淡无波,“走进去,走出来。一炷香为限。”
人群哗然。这算什么测试?便是凡俗孩童,也能轻易做到!
“就……这样简单?”有人小声嘀咕。
灰袍人眼皮都未抬一下:“简单?呵。”
陈望道赤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那黑石……有古怪。绝非肉眼所见那般平凡。
突然,陈望道心中灵光一闪,炽翎道宫,要的,是能踏破这尘埃迷障的“种子”。
他并没有急于先去,而是静静的观摩着。
“我来!”
一个身材壮硕、穿着锦缎劲装的少年越众而出。他大步流星,几步便跨到最左侧一块黑石,一步踏了进去。
身影没入黑石的瞬间,如同水滴落入浓墨。
广场上千百道目光死死盯着那块沉默的黑石。
时间点滴流逝。
一息……三息……五息……
那壮硕少年的身影始终未曾出现。
“嗤啦——!”
一声尖惨嚎,猛地从那块黑石内部炸响!
紧接着,那少年像被一股巨力狠狠抛出,他蜷缩着,浑身剧烈颤抖,脸色惨白,双目圆瞪,瞳孔涣散,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傲气?分明是魂魄都被吓散的模样!
“废物。”灰袍人眼皮依旧耷拉着,“下一个。”
人群一片哗然,方才还跃跃欲试的锦衣少年们,此刻再无人敢轻易上前。
陈望道立在人群边缘,小小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他忽的抬起脚,走向中间那块最为高大的黑石。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他……他找死吗?”有人低呼。
“又一个不知死活的……”
陈望道充耳不闻。他停在黑石前,
下一刻,他一步踏入了黑石,眼前一片昏暗。
“呵……”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带着无尽的悲悯与沧桑,萦绕在陈望道耳旁。
“累了么?放弃吧……”
“挣扎有何用?前世那般惊才绝艳,不也落得形神俱灭?”
“众生如蚁,大道无情……躺下吧,沉沦便是解脱……”
无数的诱惑如黄河怒涛般涌入陈望道的耳中。
“滚!”陈望道猛地“睁”开了神魂之眼!
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幻!不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一片猩红!
“陈望道……认命吧!”
“天地道种?不过是吾等囊中之物!”
“跪下!献出你的本源!”
“聒噪!”
陈望道他心念电转间,银发男子点入他眉心的“窃道夺运”本源法则,骤然探出!
窃!那声音一滞。
就是现在!
陈望道神魂凝聚化作一柄无形的尖锥,朝着那被“窃”出的法则缝隙,狠狠撞去!
“咔嚓!”仿佛琉璃碎裂的脆响清晰炸开!
外界,广场之上。
众人只看到中间那块巨大的黑石,让所有人心头莫名一悸!
“咦?”灰袍人第一次抬起了头。
就在这时,“嗡!”
一声剑鸣毫无征兆地在陈望道识海最深处炸响!
是那把悬顶的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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