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史》记载:地展八荒,列分九州,衍三皇,成六帝,掌天权,施战术,改天换日,生生不息。有神理氏之后人,更姓为李,衍延数百代,福荫深泽,李氏善征战而利权谋,屠戮外夷,开土僻壤,建大国“卫”。
卫国已历四朝,“元世”、“天丰”、“全德”、“明和”。
《卫史》修订“帝后传记”,其中有记:圣武明和皇帝共七男四女。
其中,肃宪皇后亲生三男一女:大男李冠,封号英,亲王,骁勇善武,战死北疆,追封大卫怀英太子,葬皇明陵。二男李止戈,封号镶,亲王;三男夭折;四男李有吉,封号吉,亲王,赐守江东。七男李胜旌,封号维,郡王。二公主李婴美,封号长乐。
文懿皇后亲生大公主李婴元,封号倾乐;六男李素衣,封号慎,先郡王,晋亲王。
范夫人生五男,李淳,五岁夭折。
宁夫人生四公主李婴心,封号仁乐。
承佑皇帝尚为慎亲王时,谨遵圣武明和皇帝谕旨,纳京兆按察使之女宋岚烟为侧王妃,迎两江总督兼布政使之女范云锦为王妃。
明和三十年,圣武明和皇帝李震崩于天都大明宫玄晖殿。皇太子李素衣承天道、得皇诏,顺而登基,祈愿天佑大卫,年号“承佑”。
承佑十年春,天都金京,召曦殿。
容贵妃倾城之貌映在菱镜中,惹得身后的八哥一声声叫:姿色天然,一貌倾城!姿色天然,一貌倾城!
掌殿宫女花解语一面为容贵妃梳理秀发,插簪戴花,一面笑道:“这是陛下昨天称赞娘娘的话,这精灵儿倒学地快。”
解语从几盘簪饰品中选上一只一只攒金丝牡丹步摇,比上贵妃的发髻,贵妃不甚满意,又比上一只点翠凤翎,贵妃亦不满意。
解语才要换一批,贵妃从梳妆台上,拿起从前一只绢纱所制的攒心木美人簪花递给解语,道:“又不是什么天大的好日子,装点的和那园子里的孔雀似的,哄谁高兴呢?”
解语笑道:“若打扮的太素净了,今日的场合必然是不妥的。就算贵妃娘娘俭朴,总不好叫那帮北方蛮子笑话了去。”
贵妃左右打量镜中影像,道:“你把我弄得像个插花儿的花瓶似的。唉,你瞧着我的眼睛,是不是不如从前亮了。”解语给贵妃戴好簪花,道:“娘娘的眼睛是陛下最喜欢的,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贵妃轻抚金簪,自嘲道:“再过几日,就有新人要进宫来。我们这样的老家伙,不知什么时候腾出位子来!”
解语笑劝道:“娘娘育养公主有功有劳,位至贵妃,他人怎可比肩。”
贵妃冷哼一声,道:“皇后守了这些年,兢兢业业伺候着陛下,整理后宫,号令内务,可谓劳苦功高,陛下待之,也不就是那样,何况我呢。”
解语跪为贵妃整理衣襟,道:“奴不敢推测陛下的心意,但以我看来,陛下一颗心里,偏娘娘的分量更重一些。”
贵妃冷笑一声,道:“什么偏不偏的。这人哪,骨子里就贱,你若不理他,他巴巴儿跟着来,你若奉他似宝,他偏还瞧不上你。说来还是本宫没本事,只能圈在这里做个插花儿的花瓶。若要似那罗氏一般,能在陛下心上狠狠烫一个疤,倒好过现在这里过这孤寡日子。”
解语叩首道:“娘娘慎言。”
贵妃自怜镜中天姿,又淡淡笑道:“算来,罗氏伏法已十年了吧。虽不知陛下心中怎么想,我却倒还惦念罗氏英姿。”
解语道:“娘娘慈悲,感怀旧人,若她泉下有知,定很欣慰。但奴还是多嘴一句,娘娘可千万莫在陛下面前再提这个话头。尤其现如今,是春二月…”
贵妃轻哼一声,道:“你倒仔细。”又扶着发髻上的累累金钗珠珞,轻叹一声,道:“都说帝王家富贵如斯,神仙如斯。谁能知道这金色的笼子,将跑过沙场的马儿生生圈成了温顺的奶鹿,将那天上的老鹰,困成了笼子里的金丝雀儿。”
贵妃说着,脸上略有愠色,解语不敢言声。
末了,贵妃亲启莲步,见门殿之外,春光正好,莺歌燕舞,很是热闹。这美景映照在贵妃眼中,却露出一番伤春的感情来。
解语不敢催贵妃,但亦提醒道:“娘娘,北齐使团面前,不好误了时辰。”
贵妃不答,只是抬头望去,不知从哪里飞来了几瓣儿梨花,散在这晴空白云,好一个春二月。只是可惜,锁在这深宫后院四方天地中。
七层锦云华绣贵妃服、流银广袖春衫里,伸出贵妃一只纤纤玉手来,接住了檐上落下的一片梨花。贵妃盯着梨花,悠然道:“春日里也有落花。”
北齐使团,今来大卫议亲,为的是两邦交好,平息战事。这样的场合,容妃厌恶尤甚,推脱数日,不得不去。
宴席齐备,钟鼓齐鸣。
皇帝居中,龙气腾天;尊左为皇后贾氏,凤冠攒头,东珠挂耳,凤仪端庄,不可直视。屈右为贵妃宋氏,翠鸟腋羽点翠摇,烟罗打造百花袍,眼角眉梢轻挑起,半是清冷半含笑。
北齐使团,奉旨而入,先拜万岁,后又颂了皇后与贵妃。说了一阵子吉祥话,看过了一阵子舞蹈,那使臣忽然说道:
“陛下,我国有天下第一的舞姬,愿为陛下献上一曲剑舞。”
皇帝点头曰:“准。”
舞姬遮面而来,一身的素白青衣,踩着玲珑玉鞋,宛如观音下凡。舞姬舞木剑,利如流星,矫如脱兔,有时似水柔又似云轻,有时似风疾又似电惊。
皇帝双眼紧盯舞姬,似乎七魂已被调走了六魂半。
水袖翩翩间,舞姬的一双眼,如同两颗冰冷的寒星一般射向堂上。然后脚下如有白云助力,腾空几步并起,袖中短剑亮出了寒光,闪过贵妃的眼睛。
一瞬间,贵妃那绝色脸颊上,飞过几滴鲜血,犹如春日之落梅。
伴随着这血色绽放,满堂的人都惊叫起来:
刺杀!
刺杀!
刺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