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壁的荧光苔藓更迭色彩,一只青蛙正用趾蹼数着水面倒映的猎户座光斑。上弦月卡在青石砖缝里,像枚被井水反复浆洗的银币,边缘泛着铜绿般的锈迹。
“你的宇宙正在坍缩。”
小花猫的脸突然填满圆形天幕,胡须尖端凝着外界的樟脑气息。她的影子截断了银河,却让井水泛起更密集的涟漪——那些波纹正将月光切割成梵高式的漩涡。
青蛙吐出串气泡当作回答。气泡在上升途中裹挟了十七粒浮游生物,最终在天幕边缘炸开,化作微型虹彩。井底大虾用螯足鼓掌,这是它发明的天体观测仪式。
“昨夜暴雨冲毁了蚂蚱的日晷,”青蛙翻动《井底年鉴》的贝叶抄本,书页间夹着历代青蛙蜕下的皮,“但我的漏壶反而走得更准了。”水面漂浮的睡莲叶上,滴露珠正以心跳频率坠落,在井底花岗岩刻出新的潮汐纹路。
小花猫的尾巴扫落几粒槐花,花瓣坠入井口的瞬间被上升气流托住,悬浮成黄道十二宫的模样。“西边沼泽有整片睡莲田,”她的瞳孔收束成克莱因瓶的入口,“南边溪涧的萤火虫正在举办光子舞会。”
井壁突然渗出冰镇梅子酒的气息——这是苔藓开启防御机制的信号。大虾用螯足敲击岩层,暗门应声而开。储藏室里陈列着:用蛛丝装订的云图集、蝉蜕制作的滤光镜、以及去年收集的彗星尘埃标本。
“真正的无限不在广度,而在观测的密度。”我调整青铜潜望镜的角度,让一缕晨光穿透九重折射镜片。光束最终在井底投射出拜占庭式星图,某个光斑里蜷缩着去年冬至的雪晶结构。
小花猫抛下橡子通讯器。这个裹着松脂的装置沉入井底时,大虾正用螯足演奏德彪西的《月光》。声波震开岩层新长的晶簇,露出刻满楔形文字的井壁——那是初代井居者留下的《圆形宇宙论》:
“所有直线都是未完成的弧,所谓远方不过是更大直径的井。”
雨季来临那夜,井水突然漫过观测台。青蛙在漩涡中看见:小花猫在草原追逐虚数轴尽头的蝴蝶,她的项圈鳞片正将暮色锻造成黄金比例;而青蛙记录的三百六十五种月相,正在井底凝结成永不重复的克莱因瓶。
当最后一块苔藓进化出发光基因,井壁化作了动态星图投影仪。大虾把螯足改造成量子计算器,正在解压缩井水记忆体里的上古暴雨数据。小花猫偶尔投下的橡子,则成了他们与线性时空保持联络的锚点。
今晨井口掠过候鸟的翅影,它们用次声波传来沼泽睡莲田枯萎的消息。青蛙往潜望镜里加了片枫叶滤镜,于是整个圆形天幕开始飘落虚拟枫糖雪——这是专属于井底观测者的金秋。
大虾说得对:当我们把某处伤痕累累的边界触摸到第七重维度时,所有的井都将成为连接平行宇宙的莫比乌斯环。此刻小花猫正在追逐的所谓大海,或许只是更大尺度上的另一种圆满的囚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