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在青铜铃铛里凝结成冰晶,卷帘人指尖还沾着隔夜的荔枝酒。小花猫踩着琉璃瓦上未干的水银河,看见东窗下的海棠正在用残瓣拼写遗书,每片花瓣都浸着胭脂色的叹息。
“留半盏给我。”小花猫的尾巴扫过蕉叶残卷,露珠坠入空杯,竟浮起七百二十个破碎的月亮。卷帘人醉眼朦胧地指向回廊:“去数数廊柱的伤痕——昨夜风刀剜走的木屑,都成了今晨蝴蝶翅膀的脉络。”
垂花门上的铜铃突然自鸣,震落三粒裹着青苔的雨珠。小花猫跃上朱漆斑驳的栏杆,发现每粒雨珠里都蜷缩着缩小版的庭院:某个雨珠中的海棠正值盛放,某个雨珠里的卷帘人还未白头,最暗的那粒雨珠里,金鲤正用尾鳍丈量池水的寿数。
“知否?”卷帘人突然抛出醉醺醺的诘问。小花猫的爪子按碎水面上的海棠倒影,惊起池底沉睡的青铜觞——那是去年中秋沉入池底的酒杯,杯壁附着的藻类正用荧光书写《绿肥红瘦赋》。
月光剖开云层时,小花猫发现了秘密:西墙根的海棠其实早已死去,此刻婆娑的绿影是三百只萤火虫伪装的叶脉,瘦红的花瓣是去年晾晒的蔷薇标本。真正的海棠精魄附在卷帘人的玉簪上,每当醉意上涌,就会渗出带酒香的磷粉。
黎明前最暗的时辰,七百二十滴雨珠突然逆升。小花猫看见昨夜被风掠走的朱漆正在重组,剥落的窗花自动修补成新纹样。卷帘人的酒壶倒映出平行时空:那里的海棠未经历夜雨,却困在永恒的含苞时刻,比凋零更显寂寞。
当炊烟再次描摹飞檐,青铜铃铛里孵出了翡翠新芽。小花猫衔着褪色的红绸跃上屋脊,发现每道瓦当沟壑都成了时光甬道——昨夜瘦去的海棠红正在某个维度怒放,今晨疯长的绿叶将在另个时空凋零。而醉卧阑干的卷帘人,始终是所有平行世界唯一的观测者,用残酒浇灌着永不到来的花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