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湖州惨案遗孀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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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摇曳的烛火映照出赵逢生那张冷峻的面容,他静听着许敬的回禀,忽然笑了起来。

“有趣,有趣,没想到这世间会有如此有趣的女子。”

许敬一时愕然,不过继续开口道:“幽月楼的柳管事前来询问,如何处置沈凝霜。”

“去告诉她,胆敢伤我镇南侯府的人,死有余辜。”

许敬听后立刻退了下去。

赵逢生的双眸却是凝视着摇摆不定的烛火,喃喃低语道:“小丫头,你可要好好活着,若是将你放在这朝堂之中,恐怕会有不少好戏。”

幽月楼,暖香阁。

沈凝霜泡在浴桶之中,水面洒落着玫瑰花瓣,侍女春兰战战兢兢地为其擦拭着身子,她可是听说了沈凝霜的杀人之举,心中畏惧。

幽月楼中皆为罪奴,不过亦分三六九等,似沈凝霜这等尚未及笄的少女或者相貌稍差的女子都是女婢,而楼中的头牌及姑娘同为罪奴却有女婢服侍,最后则是年老色衰的妇人一般都在后院干粗活。

本来沈凝霜应当和这春兰一样伺候着楼里的姑娘,但有了镇南侯这重关系地位自然特殊了起来。

“你怕我?”

沈凝霜忽然开口,却是惊得春兰一颤,此时已不必回答,这种反应就说明了一切。

“你走吧,告诉柳管事,我不需要人伺候。”

春兰如蒙大赦,迅速退了出去,可是沈凝霜话语之中的冰冷依旧让她不住打颤。

沈凝霜低头看向身上的道道疤痕,未及时处理而且又浸水发脓,即便是请了大夫也难消除这些疤痕。

半月前,她还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户部侍郎千金,谁又能想到仅半月便是家破人亡沦落至此。

世事难料,变幻无常。

月色清冷,寂静无声。

沈凝霜倚窗而坐,眼神空洞地望向朦胧的弯月,微微蜷缩,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彻骨的寒意。

清冷的月光洒向洛阳城,却无法驱散浓重的夜色。

进入宵禁的洛阳城,在街上行走的只有巡城守卫以及黑暗中的老鼠。

“原来,这个世道就是这样。”

呢喃声随风而散,说与神鬼听。

次日清晨,沈凝霜出了暖香阁。

她的出现立刻引来了楼中其他姑娘的敌视,还有阵阵不怀好意的揣测。

“瞧,就是她,镇南侯府的疯狗。”

“是啊,听说昨天杀了婉清,当真是可怜的姑娘。”

“这样的恶人怎么不直接杀了?”

“听说她的青梅竹马将他送给了当朝宰辅的儿子当美人纸!”

“美人纸啊!可真是个肮脏腌臜的东西!”

充满恶意的话语传入沈凝霜的耳中,她只是冷笑一声,都不过是幽月楼的罪奴,这些人还自觉高人一等,真是可笑。

不过其中的一个声音令她脸色骤变,她径直走到那说话女子面前,眼神阴冷地看着她,“你刚说什么?”

那女子脸色刷到一下变得苍白,沈凝霜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她也只敢背后议论,哪敢当面开口。

“我,我,我什么都没说。”

啪!

女子的脸上立刻多了五道鲜红的指印,沈凝霜扫视四周,冷声道:“谁敢议论我的父亲,这就是下场!”

无人敢与其直视,可是听雨轩之中传出如百灵鸟一般好听的声音。

“得饶人处且饶人,小丫头,幽月楼中都是苦命人,还需体谅一二。”

沈凝霜抬头望向听雨轩的方向,那是花魁叶倾仙的住所。

她的身世极为神秘,就连严容之那般的纨绔都敬而远之,在幽月楼更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

沈凝霜如今麻烦已经够多了,她也不愿再惹麻烦,继续朝着后院走去。

后院之中都是上了年纪的妇人,浣衣做饭,劈柴挑水,只为了有口饭食。

不过其中有一目盲妇人,独自坐在角落,举着棒槌敲打衣物。

这些人脸上尽是木然之色,她们早已在看不见希望的生活中变得麻木。

沈凝霜走到目盲妇人面前,打量着这个满脸风霜的女人,她已经失去了最好的年华,也失去了生活的希望,更失去了仇恨。

“甄氏。”

目盲妇人动作一顿,她抬起了头,尽管她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依旧嗅到了淡淡的郁金花香。

刹那的失神被沈凝霜捕捉到,她伸手握住甄氏的双手,将她缓缓拉起。

“你的夫君可是湖州通判曹荣?”

目盲妇人身形一颤,眼泪夺眶而出。

“是,他是我的夫君。”

甄氏声音哽咽,积压了多年的心酸在此刻爆发,扑在沈凝霜的身上嚎啕大哭。

沈凝霜的脸上泛起一丝得逞的笑容,湖州通判曹荣受奸人以贪墨军饷之罪构陷,祸及满门,而他的妻子更是被奸人刺瞎了双眼,送到了这幽月楼。

曹荣的女儿在那场祸事中不幸夭折,在他女儿生前最喜爱的便是郁金香。

这便是她的心机。

湖州军饷贪墨案轰动一时,其经办人是湖州知府高明远,可是真正的内情知道的人极少。

偏偏沈凝霜的父亲便是其中一人,而沈乾业也将此事告知了沈凝霜,没想到成了她的破局之处。

沈凝霜将她带往偏房,为其斟了一杯水,放在其身前。

“嫂子,我是曹显明之女,曹心瑶。”

甄氏一愣,随即神情激动地开口道:“瑶儿,瑶儿,没想到你还活着。”

她的手在沈凝霜的脸上摸索,可是却愣住了,只因她摸索到了那道疤痕,“瑶儿,这是怎么了?”

“嫂子,这一刀毁了我的容貌,却也救了我的性命。”

沈凝霜的声音十分镇定,可是甄氏的双手却是不住颤抖,当年她失去了双眼,失去了女儿方才苟活了下来。

“活下来就好!活下来就好!”

没想到时隔数年却又重见故人,甄氏的脸上终于有了神采。

哪知沈凝霜却寒声道:“不好!嫂子已经忘了大哥的死,已经忘了茹儿的死,已经忘记了那群害得我曹家家破人亡的畜生!他们还活着!还在这个世界逍遥快活!”

她的话字字如尖刀一般将甄氏的心戳得千疮百孔,可是这一切却又是事实,甄氏根本无从辩解。

甄氏摇着头,脸上血色渐无,她握住沈凝霜的手,哀求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都已经过去了!”

沈凝霜甩开她的手,语气森寒道:“没有过去!当年的事情我永远不会忘记!嫂子!为了报仇,我混入幽月楼,就是为了找到你!只有找到你才能为大哥报仇!”

甄氏神色一怔,“我,我,我能做什么?”

“大哥曾在事发之前将贪墨案的记录交给我的父亲,可是如今已是时过境迁,无法翻案,唯有大嫂你以湖州军饷贪墨案遗孀的身份以血鸣冤方可震动朝局,彻查此案,为大哥,为茹儿报仇!”

“可,可是这里是幽月楼,没有人会关心谁死去。”

甄氏的脸上闪过挣扎之色,她紧咬嘴唇道。

“大嫂!你是怕了吗!”

沈凝霜拍桌而起,话语之中充满了愤怒与失望,“大嫂,看来我是来错了,我已经打听到了消息,明天会有御史台的人来幽月楼,我会背负血书死在他们眼前!大嫂,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清明时节记得为我上三炷香!”

说完她就转身准备离去,却被甄氏拉着衣袖。

甄氏眼含热泪,双眼微红,“瑶儿,嫂子苟活这么多年早已经和死人没有什么区别了,本以为只会在这黑暗的牢笼中等死,却没想到还能遇到你,没想到还可以为阿荣洗刷冤屈,御史台的人什么时候会出现在幽月楼?”

“申时三刻。”

甄氏听后,脸上露出决然之色,她握紧了沈凝霜的手,柔声道:“瑶儿,记得把嫂子和你大哥还有茹儿葬在一起,你一定要为我曹家洗刷冤屈!”

沈凝霜的眼中隐约有雾气弥漫,可是更多的是隐忍。

二人一起用了餐,沈凝霜很沉默,可是甄氏却十分开心,这是她在这个黑暗的牢笼中仅有的喜悦时刻。

沈凝霜回到暖香阁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梢头,可是她却根本无法入眠,找到了柳管事为赵逢生带去了信件,邀他明日申时三刻务必带着御史台的人来幽月楼看一出好戏。

漫漫长夜,翻来覆去却无法入睡,死在她手中的青衣女子不断出现在她的噩梦之中,还有甄氏那关切的神情。

她从来不是什么曹心瑶,而了解如此多细节只因为他的父亲沈乾业是当年构陷曹荣的罪魁祸首之一!

她摸着胸口,在黑暗之中呢喃道:“这就是良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