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一滴的流淌，两个世界的人都在不停的忙碌。为了争取生存的热土，为了应对已现端倪的危机，所有人都在努力着。
这一日，郑缘照常修行后有所疲倦，调整气息后慢慢陷入沉睡。当郑缘的意识沉入梦境时，最先感受到的不是画面，而是气味——一种混合着焦土、朽木与陈旧香火的奇异味道。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残破的云层上，脚下不是想象中的柔软云絮，而是龟裂的琉璃瓦片，每一片上都刻着模糊的天书文字，在黯淡的天光下泛着病态的青色。
“这是...通明殿？“郑缘喃喃自语，声音在空旷的废墟中产生诡异的回响。他蹲下身，手指触碰那些瓦片，触感冰凉刺骨，像是触摸到了时间的断层。抬眼望去，曾经金碧辉煌的天庭主殿只剩下几根断裂的蟠龙柱，柱身上的金龙浮雕鳞片剥落，龙眼处的宝石早已被人挖走，留下空洞的眼窝。
一阵阴冷的风卷着黑色灰烬从郑缘面前掠过。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灰烬却在指尖化为虚无。那不是普通的灰，而是某种更古老、更神圣的东西燃烧后的残留——也许是天条典籍，也许是神仙的魂魄。这个念头让郑缘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
远处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在死寂的废墟中格外清晰。那声音不像是风吹动残铁的自然声响，而是有规律的、带着某种挣扎意味的响动。郑缘循声走去，每一步都踩碎几片琉璃瓦，碎裂声在废墟中如同心跳般明显。
穿过倒塌的南天门牌坊，眼前的景象让郑缘倒吸一口冷气。曾经祥云缭绕的蟠桃园如今只剩焦黑的树干，那些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的仙桃树，现在像一具具被抽干生命的尸体，扭曲的枝干伸向铅灰色的天空，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什么。树干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痕迹，不知是桃胶还是血迹。
金属声再次响起，这次更近了。郑缘屏住呼吸，拨开一丛干枯的仙藤，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血液瞬间凝固——
在蟠桃园中央的八卦台上，一道瘦削的身影背对着他跪坐着。那人身上缠绕着九条断裂的玄铁链，每一条都有成年男子手臂粗细，链子上刻满了镇压符咒，但现在已经全部断裂，像死蛇一样垂落在地。身影头顶的凤翅紫金冠只剩半边，另一侧露出斑驳的金色猴毛，在无风的环境中微微颤动。
郑缘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在脑海中炸开。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大...大圣？“
身影缓缓转身，郑缘的呼吸瞬间凝滞。
孙悟空的脸只剩半边完好，另半边是森森白骨。那曾经令十万天兵闻风丧胆的容颜，如今像是被时间与遗忘共同啃噬过的残烛。火眼金睛黯淡无光，像两盏即将熄灭的灯，右眼甚至已经变成了一个漆黑的窟窿。他的金箍棒断成三截，插在身旁的地上，棒身上缠绕着黑雾般的噬魂兽残息，那些黑雾如同活物，仍在不断侵蚀着这件上古神兵的残骸。
最令人心惊的是孙悟空胸口处一个碗口大的空洞，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什么野兽硬生生撕咬出来的。透过那个洞，郑缘能看到后面枯萎的桃树——这位曾经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如今连心脏都被人掏走了。
“小娃娃......“孙悟空的声音沙哑破碎，像是千万年未曾开口，每个字都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感，“俺老孙的庙......可还有人拜？“
郑缘喉咙发紧。现世确实还有零星的齐天大圣庙，但大多成了旅游景点，游客们忙着拍照打卡，很少有人真心上香祭拜。那些红绸带包裹的“许愿树“下堆满硬币，却鲜有虔诚的信仰。他想起去年去过的福州大圣庙，庙祝抱怨香火钱连修缮屋顶都不够，正殿的大圣像金漆剥落，露出里面发黑的泥胎。
似乎从他的沉默中读出了答案，孙悟空咧开嘴（半边白骨，半边血肉），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五百年...被压五行山下时，俺老孙想着...只要出去，定要再闹他个天翻地覆...“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令人心碎的喘息，“谁能想到...最后杀死齐天大圣的...不是如来...不是天庭...而是被遗忘...“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不是血，而是细碎的金色光点——那是神格溃散的征兆。每一粒光点离开他的身体，他残存的血肉就变得更加透明一分。郑缘惊恐地发现，孙悟空左手的五指已经消失不见，化为飘散的金粉。
“大圣！“郑缘冲上前，想要抓住那些飞散的光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消失在污浊的空气中。他跪在八卦台前，手指穿过孙悟空逐渐透明的身体，“我们该怎么做？怎样才能救您？“
孙悟空用仅剩的右眼凝视着郑缘，那目光中包含着太多东西：不甘、愤怒、悲凉，还有一丝郑缘读不懂的希冀。“名号即力量...“大圣的声音越来越轻，如同风中残烛，“记住...真名...呼唤...“
他的身体开始加速消散，从脚部向上化为金色尘埃。在最后时刻，斗战胜佛突然用尽全力抬起右手，食指指尖亮起一点微弱的金光，点在郑缘眉心：“真灵在...秦陵...“
刹那间，郑缘感觉一股滚烫的力量从接触点涌入大脑，像是一万本经书同时在他脑海中翻开。他看到了——看到五指山下倔强的猴头，看到取经路上降妖除魔的金箍棒，看到成佛时加冕的紫金冠...最后，他看到一座恢弘的地下陵墓，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发出微弱的心跳声。
梦境轰然破碎。
郑缘猛地从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道袍。窗外，山间的雾气仍在不知疲倦的舒卷。他颤抖着摸向自己的额头，那里还残留着灼热感，能明显感知到自己眉心处赫然有一个淡金色的指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秦陵...“郑缘喃喃重复着这个地名，心脏狂跳不止。他知道，神话的现世的距离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