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极殿上,李邦华那“毁家纾难”的壮举,并未赢得满朝“同僚”的敬佩,反而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引人侧目的石头,激起的却是嘲讽与不屑的涟漪。
“啧啧,李老大人真是高风亮节,为求首辅之位,连祖产都舍得出来‘买’啊!”
“可不是嘛,三万两银子买个首辅,外加一个忠臣的美名,这笔买卖,划算!”
低低的议论声在官员队列中响起,夹杂着毫不掩饰的讥笑。新任首辅李邦华坦荡捐资的行为,在这些早已习惯了官场潜规则与明哲保身的官僚眼中,不过是一场精心计算的政治投机。
首辅魏藻德捋着胡须,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斜睨着面色平静、仿佛未闻的李邦华,阴阳怪气地说道:“李大人为国分忧之心,我等佩服,佩服啊!只是不知李大人捐出全部家产后,日后府中嚼用,又该如何维持呢?”言语间,满是讥讽李邦华“沽名钓誉”、“不顾实际”的意味。
李邦华微微躬身,并不动怒,只淡淡回道:“国之不存,家将焉附?些许嚼用,何足挂齿。”
朱由检(王良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冷笑更甚。他看向因恐惧而脸色发白的东厂厂督王之心:“王之心,你呢?”
王之心早已被皇帝之前的手段吓破了胆,又见李邦华带头,不敢再有丝毫犹豫,连忙出列跪倒:“奴才……奴才也愿为陛下分忧!奴才愿……愿捐出名下田产、商铺之一半,约……约值白银五万两,助饷!”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个数字,这已是他大半的家当。
“好!”朱由检点头,“王之心,有心了。起来吧。”
紧接着,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也赶紧跟上,但显然不如王之心那般“诚惶诚恐”,也多了几分试探:“臣……臣也愿捐助,只是臣家境素来清贫,只能勉力捐出……白银一千两。”
一千两?对于堂堂锦衣卫指挥使而言,简直是杯水车薪,甚至有些侮辱人。但朱由检似乎并不在意,反而立刻抓住机会,朗声道:“骆爱卿忠心可嘉!捐银虽少,其心可表!王承恩,传旨吏部,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忠勇任事,着加‘左都督’衔,官升一级,以示嘉奖!”
“谢……谢陛下隆恩!”骆养性又惊又喜,连忙叩谢。他没想到,区区一千两银子,竟然真的换来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升官许诺!
皇帝这一手“千金买马骨”的操作,立刻在朝堂上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不少官员心思活络起来:捐少了也能升官?那……
一时间,又有七八名官员陆续出列“捐款”,但大多是几百两、一千两的象征性数目,更有甚者只捐几十两,还痛心疾首地表示“已是倾家荡产”。一番“踊跃”下来,七拼八凑,加上王之心的五万两和李邦华的三万两,总共所得,竟还不足十万两白银!距离一百五十万两的目标,依旧是天壤之别。
看着底下这群哭穷、作秀、虚伪至极的“忠臣”,朱由检的耐心终于耗尽。他猛地一拍龙椅,声音陡然转厉:
“看来诸位爱卿,是真的‘两袖清风’,‘家无余财’啊!”他环视众人,冷笑道,“既然‘捐’不出,那也无妨……朕,可以向你们‘借’!”
“借?!”殿内官员们顿时一片哗然,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向臣子借钱?这……这大明朝开国以来,闻所未闻!
“怎么?”朱由检挑眉,“诸位爱卿不愿意借给朕吗?还是说,你们信不过朕,怕朕将来还不起?”
“臣等不敢!臣等不敢!”官员们连忙跪倒一片。
“不敢就好!”朱由检语气森然,“国事艰难,军情紧急,这笔钱,朕是借定了!今日在朝诸臣,不论品级,皆需报上家中现有存银几何,朕按数额酌情‘借用’一部分,待日后朝廷财政宽裕,再行偿还!”
此言一出,官员们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捐款尚可推诿哭穷,这指名道姓地报家底、强行借钱,简直是要扒皮抽筋!
瞬间,皇极殿上演了一场精彩绝伦的“集体苦情戏”。
“陛下啊!臣家八口人,全靠这点俸禄度日,哪有什么存银啊!”
“陛下明鉴!臣前日刚为老母治病,早已家徒四壁……”
“陛下,臣的俸禄都换了米粮,家中存银,不足五十两……”
一个个官员捶胸顿足,声泪俱下,仿佛个个都是焦裕禄、海瑞再世。
朱由检冷眼旁观,心中厌恶更甚。他不再理会这些表演,直接开始点名:“户部尚书王正治,你先说,你府上现银几何?”
被点到的王正治浑身一颤,支吾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回……回陛下,臣……臣府上,或……或有现银三百余两……”
“三百两?”朱由检冷笑,“好,朕‘借’你二百两!”
他又看向兵部尚书李遇知:“李尚书,你呢?”
“臣……臣家中或有二百两……”
“朕‘借’一百五十两!”
次辅方岳贡也被点到,他刚才支持太子南迁,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道:“臣……约有五百两。”
“朕‘借’四百两!”
几个回合下来,众人看明白了,皇帝这是铁了心要“借”,而且是狮子大开口!
终于,轮到了内阁首辅魏藻德。
只见魏藻德一脸悲戚地上前一步,痛心疾首道:“陛下啊!老臣为官数十载,素来清廉自守,家中确实……确实拮据啊!哪里有什么现银存留?不过……”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谄媚”的笑容,“陛下若实在急用,老臣愿效仿古人,斗胆……斗胆向陛下‘借贷’纹银一千两,以充军饷,略尽绵薄之力!待日后俸禄下发,老臣再慢慢归还陛下!”
好一个以退为进!好一个反将一军!他不仅装穷躲过了“被借”,反而倒过来要“借”皇帝的钱,言下之意,连他这个首辅都穷得要向皇帝借钱,其他人又能有多少油水?这无疑是在公然挑衅和嘲讽!
站在一旁的王承恩气得脸色铁青,几乎要忍不住上前怒斥这老奸巨猾的无耻之徒!
朱由检眼神骤然一寒,但他没有立刻发作,只是深深地看了魏藻德一眼,那眼神让后者心中莫名一突。
他缓缓将目光从魏藻德身上移开,投向了站在武将勋贵前列,一个身形富态、养尊处优的老者。
“成国公,朱纯臣!”皇帝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力,“该你了。你来说说,你府上,又有多少现银啊?”
成国公朱纯臣,世袭罔替的开国功勋之后,京中有名的豪富!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这位大明勋贵的代表人物身上。皇帝的刀,终于要砍向这些真正的肥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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