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青石归尘
青石村晒谷场上新铺的青砖还泛着潮气，秦昊蹲下身，指尖抚过砖缝里冒出的野草嫩芽。小林抱着牛皮纸档案袋从村公所出来，圆框眼镜片上沾着面粉——方才帮王寡妇扛粮袋时蹭的。
二十八户的补偿款都到位了。年轻人掸着长衫上的浮灰，按您吩咐，从查封的翡翠货款里划的。他的钢笔尖指向正在修缮的祠堂，赵家祖坟也迁回来了，就埋在老龙潭北坡。
暮色中，秦昊站在新立的无字碑前。山风卷着纸钱灰掠过坟茔，远处林间传来樵夫的梆子声。小林用毛刷清理着碑座，突然刮出块带纹路的碎石：您看这云母片...和翡翠矿脉的伴生矿一模一样。
最后一缕夕阳沉入老龙潭时，水面忽然泛起成串气泡。秦昊拾起颗石子投入潭心，涟漪惊散了聚食的鱼群。水底隐约可见沉没的翡翠矿柱，藻类已在表面织出青纱。
京州商会的地皮改建成学堂了。小林翻着新印的《地方志》，督军的私宅充作孤儿院，那些喝过翡翠奶的孩子...他的话音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打断，雨帘中夹杂着熟悉的龙血香气息。
秦昊冲进祠堂时，房梁上垂下的麻绳还在摇晃。老村长仰面倒在祖宗牌位前，胸口插着柄爪耙，淬毒的尖齿泛着熟悉的蓝光。香案上供着的翡翠玉佩不翼而飞，烛泪在青砖地面凝成诡异的蛇形。
是陈记铁匠铺的工艺！小林举着油灯细看爪耙木柄，这樟木料去年只出过三批...他的瞳孔突然收缩，灯影里老村长的指甲缝中嵌着靛青丝线——与当年密林鬼影的傀儡布如出一辙。
暴雨在寅时转成细雨。秦昊举着马灯走进废弃矿洞，靴底碾碎的翡翠碎屑发出脆响。小林用铁锹撬开坍塌的矿道，锈蚀的铁轨上留着新鲜拖痕，轨枕间的积水泛着彩虹油光。
是硝化甘油。秦昊沾了点油渍捻动，他们在重建运输线。手电光束扫过洞壁时，成片的抓痕里嵌着翡翠粉末，与当年崖边的爪痕如出一辙。
晨雾中传来骡马嘶鸣。乔装成货郎的秦昊混进商队，苫布下的木箱渗出刺鼻气味。小林在茶棚里摆弄着新买的怀表，表链突然垂向某个方向——表盘里的磁针正对着车队领头的疤脸汉子。
是陈掌柜的旧部。秦昊压低斗笠，瞥见对方脖颈处的船蛆疤痕。当骡车经过乱葬岗岔路时，他突然暴起勒住车夫，小林同时掀翻货箱——成捆的德制步枪滚落，枪栓上翡翠粉末未干。
枪声惊飞了林间宿鸟。秦昊翻滚着躲进碑林，流弹在青石上溅出火星。小林攀上老槐树，用绳索套住骡马缰绳，受惊的畜牲拖着货车撞向山崖。爆炸的气浪掀翻追兵时，翡翠矿脉的荧光突然大盛，将整片密林染成鬼蜮般的幽绿。
是磷粉！秦昊扯着受伤的宪兵后撤，他们在矿脉里埋了燃烧弹！烈焰顺着翡翠矿柱蔓延，将二十年前的矿道图映在峭壁上。陈掌柜的狂笑从扩音筒里传来：这局棋还没完
小林突然甩出登山索缠住崖边古松，借力荡向声源处。秦昊的子弹击碎扩音器时，年轻人已扑倒那个戴傩面的黑影。撕开面具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面具下竟是三年前溺亡的药材商陈明礼，溃烂的耳垂还留着朱砂痣的残痕。
陈顺发是我亲爹...陈明礼的独眼里泛着翡翠荧光，他才是真正的...话音未落，暗处射来的毒针已没入他咽喉。秦昊循着银针来向追去，只拾到半截湘妃竹烟杆，杆头刻着京州商会的菊纹。
七日后，新任督军的汽车碾过晒谷场。秦昊站在观礼人群后排，看小林将封存的案卷移交司法署。当装着翡翠虎符残片的铁箱被焊死时，天空飘起细雪，落在新栽的柏树苗上宛如戴孝。
暮色中的老龙潭结了薄冰。秦昊将最后一枚翡翠玉佩沉入冰窟，看它在幽蓝的水中缓缓下坠。小林蹲在潭边烤红薯，忽然指着冰面：您瞧这裂纹...像不像当年密林里的爪痕？
火光映着年轻人冻红的脸，秦昊忽然想起初到青石村那日。祠堂前的白灯笼在记忆里晃了晃，最终化作天边的启明星。更夫敲响五更梆子时，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照在正在融化的冰面上，将翡翠残留的荧光涤荡殆尽
第十三章薪火相传
青石村祠堂的重建仪式上，新漆的匾额还泛着桐油香。秦昊捻起三炷线香，看青烟在赵氏先祖牌位前袅绕。小林捧着新修的族谱站在廊下，忽见最后一页的夹层里飘出片泛黄纸笺，墨迹遒劲：永昌绝笔，矿脉事急，托孤于陈...
春雷在天际滚动，秦昊的手指悬在陈字上方，窗外老槐树的枯枝突然爆出新芽。晒谷场方向传来骡马嘶鸣，新来的药材商正指挥伙计卸货，靛蓝布衫下隐约露出船锚纹身。
您要的当归。商人递上货单时，尾指套着翡翠扳指，都是云贵深山的鲜货。秦昊接过药包轻捻，指腹沾上暗红粉末——是混着朱砂的雄黄，与当年墓道防虫药如出一辙。
小林蹲在晒药架旁，竹匾里的枸杞突然滚出北斗阵型。年轻人推了推圆框眼镜，发现竹篾缝隙卡着片翡翠碎屑。他借口取秤砣绕到后院，晾晒的药材麻袋下压着截德制导火索。
暮色中的密林起雾了。秦昊贴着冷杉树干潜行，腐殖质在军靴下吱呀作响。前方空地上，二十八盏白灯笼围成蛇阵，中央供桌摆着赵永昌的残缺灵位。穿蓑衣的身影正在焚化账册，纸灰里混着翡翠粉末，遇火腾起幽蓝焰光。
陈顺发没死。秦昊的枪口顶住那人后颈，二十年前矿难是你策划的。蓑衣下传出沙哑笑声，回身时露出溃烂半边的脸——正是三年前溺亡的船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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