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裹着碎雪拍打在北平燕王府的青瓦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檐角凝结的冰棱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银光,寒意顺着砖缝渗入屋内,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朱棣捏着密报的手背上青筋凸起,黄绢边缘被指甲抠出几道褶皱,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纸张粗糙的纹理在他掌心摩擦,带来一阵阵刺痛,却压不住他胸腔里翻腾的情绪。
窗外偶尔传来树枝压断的脆响,清冷中带着几分不祥的意味,仿佛他此刻绷紧的心弦,在无声地颤抖。
“去典籍阁。”他嗓音像淬了冰,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意,话音未落便已转身,玄色大氅扫过门槛时带翻了案上的茶盏,琥珀色的茶汤在青砖地上蜿蜒成蛇,冒着热气,却无人顾及。
茶叶的清香与冰冷的空气交织,竟显得格外讽刺。
老仆刚掀开棉帘,就见燕王踏着满地积雪冲进来,狐裘上的雪粒簌簌落了一地,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股潮湿的冷意,夹杂着皮革与毛皮混杂的气息。
那雪还带着夜里的寒霜,落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太常寺志》。”朱棣甩下两个字,目光如刀扫过整面书墙,最后停在第三排最里侧的檀木匣上。
那匣子久未开启,积着一层薄灰,仿佛尘封已久的秘密正等待揭晓。
老仆哆哆嗦嗦捧出那本泛着霉味的古籍,纸页间还夹杂着些许虫蛀痕迹,翻开时发出轻微的撕裂声,像是某种旧日记忆被强行唤醒。
朱棣指尖刚触到泛黄的纸页就顿住了——第三卷《后妃传》里,“碽妃”二字赫然在目,后面小字注着“生第四子棣”。
指尖微微颤抖,仿佛那一行字是烙在他心头的火印,灼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他猛地合上书本,木匣“砰”地砸在案几上,震得烛火晃了两晃,将他紧绷的下颌投出狰狞的阴影。
“好个天衣无缝的局。”他低笑一声,指节抵着书脊缓缓摩挲,声音中透出几分讽刺与自嘲,“连本王都差点信了自己是马皇后嫡子。”
窗外突然传来更鼓声,沉闷的敲击声在夜色中格外清晰,一下、两下,像是命运的钟摆,敲在人心深处。
他抬眼望向北边的宫城方向,瞳孔里翻涌着暗潮,“父皇……该去问问您了。”
三日后的奉天门,朱棣的玄色官服还沾着一路风尘,衣襟处残留着雪水干涸后的斑驳痕迹,仍能嗅到些许潮湿的寒意。
他跪在丹陛之下,仰头望着龙椅上那个白发苍苍的身影,喉结动了动:“儿臣近日听北平百姓议论,说……说儿臣非皇后亲生。”
朱元璋正翻着礼部刚呈来的《太常寺志》抄本,闻言指尖一滞,羊皮纸发出细碎的裂响。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炉火噼啪作响,火星跳跃间映出两人各自沉重的脸色。
他垂眸盯着殿下那个挺直的脊背,想起二十年前北征时,这个儿子在乱军中护着自己杀出血路的模样,那时少年眼神清澈,如今却藏着锋芒。
“胡言乱语。”他将抄本重重拍在案上,声音却比往日轻了些,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你是朕的儿子,岂容宵小污蔑?”
朱棣伏低身子,额头几乎触到冰冷的汉白玉,鼻息在石面上凝成白雾:“儿臣自然信父皇,只是民间传得太凶……儿臣怕损了皇家体面。”
朱元璋望着他发顶的乌纱,突然想起太子朱标临终前攥着自己的手,说“四弟可用”。
那时他只当是兄弟情重,如今再想……他抓起案上的茶盏,青瓷在掌心硌出红印,滚烫的茶水泼在《太常寺志》上,将“碽妃”二字晕染成一团模糊的墨渍。
“退下吧。”他挥了挥手,声音里带着倦意,也藏着难以言说的疲惫。
御书房的烛火熬到三更,朱元璋盯着墙上太子朱标的画像。
画中少年穿着玄色冕服,眉眼与朱允炆有七分相似。
他想起立储那年,满朝文武争着说“嫡长子为尊”,只有刘伯温抚着长须笑:“燕王气像,类陛下。”
“类朕?”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将《太常寺志》摔进炭盆。
火焰“轰”地窜起来,将“碽妃”二字舔成灰烬,却怎么也烧不掉心里那根刺——若老四真不是马皇后嫡子,当年那些说他“得位不正”的言官,怕要闹得更凶了。
而此时的京城,燕王朱棣站在王府密室里。
密室内烛光昏暗,墙壁上挂着几把旧兵器,铁锈味混着潮湿的霉味扑鼻而来,令人窒息。
他褪去亲王冕服,换上青布短打,腰间别着柄淬过毒的匕首,金属的凉意贴着肌肤,提醒着他即将面对的危险。
烛火在他眼底跳动,映出窗外那片漆黑的宫城轮廓,远处偶尔传来犬吠,显得夜更静、更深。
“天幕……”他低低念着这个从密报里听来的词,手指缓缓抚过匕首的鲨鱼皮鞘,皮革粗糙的触感让他握得更紧,“本王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拨弄这盘棋。”
更深露重,他推开密室暗门,月光落在他肩头,将身影拉得老长,像一柄悬在紫禁城上空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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