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是被打翻的墨水瓶,迅速漫上嵩山,给王化镇勾勒出一道金边轮廓。蜿蜒曲折的山路上,一位少年步伐轻快如燕,嘴角挂着腼腆笑容,古铜色脸颊衬得那一口白牙格外亮眼,浑身散发着蓬勃朝气。
少年叫张天明,父亲早逝,母亲曾是随营军伎,继父张老铁则是从中兴军退伍的老兵。一家三口隐居在距离镇子三十多里外的穷山村,靠着一间打铁铺子,给乡亲们修理犁具、修补锅镬,勉强维持生计。
张老铁沉默寡言,平时跟人交流极少,时间一长,大家都叫他“张老铁”。张天明打小就不怕炉火,三岁起,就跟着继父在铁匠铺里敲敲打打。五岁时,他便能打出平整铁片,那娴熟技艺远超同龄人。
那年春日,张天明像往常一样上山玩耍。在一处隐蔽山壁下,发现一个狭窄山洞。怀着孩童特有的好奇心,他小心翼翼钻了进去。山洞里光线昏暗,空气潮湿,透着一股霉味。借着洞口透进的微光,张天明瞧见一个老者半埋在碎石中,模样狼狈不堪。
刚看到老者时,张天明心里“咯噔”一下,转身就想跑。“小娃娃!”沙哑的声音在洞中响起,张天明脚步顿住。“只要你每天给我送点吃的,我拿好东西跟你交换,怎么样?”老者声音划破寂静,透着几分诱惑。
借着洞口微弱光线,张天明看清老者模样:面庞消瘦如刀刻,一道道皱纹像干涸的河床,肆意分布在脸上;深陷的眼窝犹如幽邃枯井,黯淡眼眸中偶尔闪过一丝精光;一头白发杂乱地披在肩上,像冬日里荒芜的蒿草;皮肤宛如干裂的树皮,粗糙又毫无生气,手上青筋暴起,如同扭曲的树根。下半截身子被碎石和泥土紧紧掩埋,仿佛一座被岁月尘封的雕塑。
张天明怯生生转过身,嗫嚅道:“我家里日子紧巴巴的,东西只够家人吃,没法给您。”
“嘿嘿,找些野果子也行。”老者目光温和,试图打消孩子的顾虑。
张天明思索片刻,点头答应:“好。老爷爷,您是谁?怎么会被困在这里?还有您的身体……”张天明目光落到老者被掩埋的下半身,心中满是疑惑,猜测老者或许遭人陷害。
“小娃娃,千万别跟任何人提起我在这儿,不然,你们全家都有危险。”老者神色凝重,语气严肃。
张天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老爷爷,我今天就去帮您找野果子。”说完,转身跑出山洞。
望着张天明离去的背影,老者轻叹:“若魔剑现世,以我如今的状况,怕是无力回天。这孩子,或许是唯一的希望了。”
从那以后,张天明每天都会上山采集野果子送给老者。老者从不提及自己的名字,却开始悉心教导张天明识字、背诵晦涩经文,传授他打坐之法,以及精妙的拳脚、剑法。
时光飞逝,一晃十三年过去。这天,张天明像往常一样来到山洞,兴奋地打开衣襟,里面裹着十几颗野果子:“嘿嘿,老爷爷,今天收获可多啦!”
“小家伙,这些年辛苦你了。”老者看着果子,眼中满是慈爱。
张天明在老者身前盘腿坐下,笑着说:“不辛苦,您教了我这么多东西。比起村里私塾,可划算多了。”
老者点点头,突然问道:“黄巢之乱过去多少年了?”
“大概三十年了。”张天明思索片刻后回答。
“大唐如今怎样?”
张天明挠挠头:“大唐已经没了。天祐四年四月,朱温废掉唐哀帝,建立大梁,定都汴州。”
“什么!”老者震惊不已,“大唐竟亡了?”
张天明接着说:“乾化二年六月,朱温被儿子朱友珪所杀,朱友珪称帝。可不到一年,又被弟弟朱友贞杀死,现在大梁的皇帝是朱友贞。”
“原来如此。”老者长叹一声,眼中满是惋惜,“当年我就看出朱温野心勃勃,可惜……若不是因为那件事,大唐或许不会灭亡。罢了,小家伙,我大限将至,今日,送你最后一样东西。”
张天明还没反应过来,老者双手一抬,一股强大吸力将他吸到跟前。老者握住他的手掌,将他举过头顶,两人头顶相抵。“老爷爷,老爷爷!”张天明拼命挣扎。
“小家伙,我把毕生功力都传给你。若魔剑现世,希望你能善用我教你的本领。”老者说完,双掌发力,磅礴内力如汹涌潮水,源源不断地涌入张天明的丹田。
张天明只觉体内真气翻涌,仿佛要撑破身体。耳膜嗡嗡作响,眼球充血,瞬间失去了视力和听力,只能在山洞中本能地嘶吼。随着老者内力的注入,张天明最终晕了过去。
等张天明悠悠转醒,黄昏的余晖已透过洞口洒在地上。他缓缓坐起身,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只觉浑身充满力量。转身看向老者,问道:“老爷爷,您刚才传给我的是什么?”见老者没有回应,张天明晃了晃他,仍无动静。他颤抖着将手指放到老者鼻息下,瞬间如遭雷击——老者去世了!
张天明呆立原地,心中满是不敢置信。许久,他走出山洞,找来石头,为老者堆砌了一座简单的坟墓。对着坟墓,他郑重地三叩首:“老爷爷,虽然我不知道您的名字,但这十三年的授业之恩,我永生难忘。”
安置好老者的坟墓,张天明怀着复杂的心情,转身沿着蜿蜒的山路朝山下走去。行至半山腰,他不经意间低头远眺,瞳孔瞬间剧烈收缩——原本宁静的村子,此刻浓烟滚滚,火舌疯狂地舔舐着房屋,仿佛一头头肆虐的猛兽。
张天明心急如焚,不假思索地朝着村子全力飞奔。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他满心都是家人安危。当他冲到村口,一幅惨绝人寰的画面映入眼帘:一群身着黑色厚重盔甲的人,头戴狰狞的黑色面具,宛如从地狱爬出的恶魔。他们手中寒光闪闪的长刀肆意挥舞,所到之处,村民们接连倒下,鲜血汩汩流出,在地上汇聚成河。
张天明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父母的安危让他顾不上自身危险。他避开大路,沿着隐蔽的小路,朝着家的方向狂奔。一路上,喊杀声、哭喊声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场可怕的噩梦。
终于,张天明跑到了自家门前。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烈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屋内,父母静静地躺在血泊之中,鲜血染红了他们的衣衫,在地面上蔓延开来。张天明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喉咙像是被堵住,发不出一丝声音,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此刻,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消失殆尽,黑暗彻底笼罩了这个原本安宁的小山村,也在张天明心中种下了复仇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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