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石纷飞,铁条迸裂,众人赫然看见,囚笼壁上斜靠着一条半腐的干尸,身上穿着御典剑司台院生的服饰。
论剑策心念急转,瞬间醒悟:“原来当日在青林山行凶杀人的那柄魔剑,被台丞收在了这里!”案发时,他正出使外地,并未亲身参与,所以并不知情。
干尸手中握着一柄赤红色的妖异弯剑,剑尖深深插入墙壁,剑锷形如蝎子,螯状的巨大护手上镶嵌着一只怪眼,眼中圆瞳如血,好似一枚鸽蛋大小的酒红宝石。无论身处何处,从哪个角度望去,都仿佛被那只血眼紧紧盯着。
楚逸尘突然变得狂暴起来,像野兽般嘶吼几声,挥剑将阻拦的院生们砍倒,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飞速扑了过来!
叶无弦长叹一声,双手拢入袖中,隔着袖布将那柄赤红弯剑拔了出来。他迎风一抖,喃喃自语:“原来是你啊,魔剑‘绯翼’!”
这柄剑嵌在墙壁上时还看不真切,此时在火光的映照下,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只见弯月般的剑身曲线阴柔,通体宛如汲取了西疆盛产的葡萄美酒,从钢铁之中渗出一股粉酥酥的桃艳娇红,又如同雪肌之下透出的胭脂。弯剑迎风一振,柔韧的刃尖轻轻颤动,发出嗡嗡声响,同时摇散出一阵浓腻甜香,让人闻之欲醉。
“绯翼”剑形如蝎,却并不狰狞,反而给人一种冶艳之美,让人忍不住目不转睛。
在场诸女之中,叶墨裳离绯翼、汐影最近。鼻端嗅到这莫名的浓香,她脑中轰然一热,满眼都是红潋之色,不禁眯起美眸,喃喃低语:“我听说,刀剑有雌雄之分,这剑……必定是一柄倾倒众生的绝世美人!”
叶墨裳一向端庄娴静,自入殿以来,说话总是深思熟虑后才出口,刻意放缓语速、压低声音。可此时,她突然脱口而出,喉音与之前截然不同,多了几分低哑轻媚,充满磁性,周遭众人无不为之震撼。
洛霜华听得颈后一阵发凉,想起风月书中记载的一门绝品媚术,名叫“吐心媚”,书中描述:“啼唤如丝,穿针入骨,太息似酪,漫入九骸。声促男子之精者,如盘肠曲径,陷人于无地。”叶墨裳这几句呢喃,竟与书中描述极为相似。
他一拍脑袋,暗自咒骂自己:“糊涂!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心中既惭愧又愧疚,赶忙摒弃杂念,打起十二分精神。
却听叶无弦冷笑一声:“这剑虽然艳丽,却是专门对付女子的淫器,当年不知害了多少名门淑女。”他猛地提气大喝:“镜湖门下,不要靠近绯翼!”语声裹挟着雄浑内劲,如同焦雷洪钟,震得众人耳膜生疼。
叶墨裳浑身一震,如同大梦初醒。神识一恢复,那鲜腻的香气瞬间变得腥浓刺鼻。叶墨裳掩住口鼻,悄悄后退,拂袖将几名靠得近的镜湖弟子往后推去,心中暗自震惊:“是……是毒!这剑上有毒!”
以她的内力修为,寻常的迷魂催情药物根本难以影响她,可仅仅与“绯翼”照面,就差点被夺去心智,这剑上所喂的淫毒,绝非普通之物。
众人见叶无弦拔出绯翼,回想起汐影附体的恐怖场景,个个吓得魂飞魄散,像躲避灾祸一般,远远地退了开来。
叶无弦嘴角浮起一抹冷蔑的笑意,手中绯翼舞成浑圆剑圈。一时间,连珠密响不绝于耳,直接将扑来的楚逸尘击退。汐影寄附的兰锋阔剑上,绿萤疯狂飞窜,似乎被绯翼剑上雄浑无匹的内力压制。刹那间,楚逸尘被攻了个措手不及。那幽暗的绿芒吞吐闪烁,好似一个气喘吁吁的怪物,正低声喘息。
“绯翼”却截然不同,绿芒根本无法沾染其剑身,反而通体愈发艳红。浓郁如酒粕般的鲜果甜香蒸腾弥漫,仿佛这柄剑也因交锋而神采焕发。
叶无弦横剑斜睨,目光森然:“妖物!知道碰上克星了吧?”
楚逸尘拖着阔剑,荷荷喘息,剑上绿光愈发黯淡。
论剑策见状,恍然大悟:“看来,魔剑之间无法相互寄附,难怪叶先生说‘能对付魔剑的,唯有魔剑’。”
他趁机指挥院生们退往后殿,同时高声提醒:“叶先生小心!魔剑专寻人附体,剑上还喂了毒,叶先生千万不可久持,以免受害!”
叶无弦心中暗道:这中原汉子倒是有几分良心。他灰眉一挑,傲然冷笑:“无妨!剑上的淫毒,只对女子有效。五把魔剑附体的条件各有不同,这柄‘绯翼’,堪称刀剑中的浪子、兵器里的色魔,专挑貌美如花的青春少女附身,以丈夫自居;万不得已时,便会挑选臭味相投的登徒浪子寄身。老夫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这妖物再下作,也拿我没办法!”
话音刚落,叶无弦陡然施展出一招“裂海冲霄”。剑尖瞬间迸发出无匹剑气,六尺之内,激沙走尘,仿若卷起一阵龙卷风!
他肩头刚刚一动,汐影剑的寄体绝学《绝影剑势》便立刻响应。楚逸尘肢体僵硬,却如闪电般还了一招“裂海冲霄”。
“铿!”双剑互击,青芒与红滟相互旋绕闪烁,景象妖异至极。
楚逸尘左肩“嘶”的一声,剑气划破衣带,带起一道细细的血虹。可他仿若未觉,见叶无弦身子微微下沉,竟抢先使出一式“凌霜劲竹”。师徒二人招式一模一样,攻击位置也分毫不差,就像对着镜子过招。
两人越打越快,劲风从六尺迅速推至一丈。绯翼上飘散的红雾,渐渐漫成一个若有若无的半球罩子。罩子之中,青芒如穿梭的流星,密如连珠的铿铿交击声连绵不绝,蔚为奇观。
按理说,楚逸尘的内力远不及他的师傅,前两次对击,都被震得后退数步。如今兵器所带的罡风,已经扩展到丈余方圆,足见叶无弦出手之猛烈。可这一次,楚逸尘竟连半步都没有后退。
论剑策察觉到异样,定睛细看,顿时瞠目结舌。在红雾形成的半球体内,楚逸尘口鼻、眼角都迸出鲜血,却始终无法脱离叶无弦的攻击范围。师徒两人同招同式,剑剑对撼不停。明眼人都能看出,楚逸尘并非不想后退,而是被某种无形的禁锢锁在了红雾团之中。
面对魔剑的镜射绝学《绝影剑势》,“琴魔”叶无弦终于在时隔三十年后,第二次遭遇汐影时,找到了克制它的法门。
这门“通天剑罡”是他从《破穹剑罡》中领悟出来的,关键全在一个“裹”字诀。他出手如春蚕吐丝,每一招都暗藏一道无形气劲。剑过留痕,劲力不灭,渐渐织成一团紧韧致密的气网。红雾、血珠、飞沙走石等,全都被束在丈余方圆的半球之内。
楚逸尘的四肢仿佛被无数看不见的丝线层层缠绕,每一层都重逾千钧。《绝影剑势》即便拥有料敌机先、后发先至的奇能,可一旦宿主受制,魔剑也无计可施。
论剑策、叶墨裳等人都是武道行家,立刻看出了其中的门道,心中暗忖:莫说在在这里,就算在当今之世,又有几人能有这等“束气成团”的高深修为?若不是叶无弦,又有谁能制服汐影?
激战片刻,连望潮剑霄阁的一干年轻道士也看出了破绽。胆子大些的纷纷拔剑回转,绕着战团围成一个大圈子。不知是谁突然喊道:“斩除魔剑,降魔正法!”
左右众人齐声响应。自魔剑现身以来,笼罩全场的强大压迫感一扫而空,众人精神为之一振,仿佛胜券在握。
苏沁瑶按剑回眸,柳眉一扬,娇声叱道:“琴魔老前辈!快了结这厮,为正道除去一大害!”
望潮的小道士们听到美人出声,为了引起她的注意,纷纷鼓噪起来,大声附和叫好。
苏沁瑶嫣然一笑,得意洋洋。见洛霜华回头瞪了自己一眼,心中暗自嘀咕:我说的不对么?师徒俩都这么婆婆妈妈的!
她一向自负武功,谁都不放在眼里。若不是忌惮魔剑附身的凶险,早就下场与楚逸尘一决高下了。
“我要是有一口不怕魔剑的剑器,几个楚逸尘都不够我杀的。”她樱唇微抿,眨着水汪汪的杏眼,微微抬起尖细的下巴,贝齿间挂着一丝冷笑:僵尸有什么可怕的?拖拖拉拉老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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