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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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深漏尽,万籁俱寂。

整个庄子如堕死窟,唯有潘令宁和阿蛮所在的房间,心跳声清晰可闻。黎明前的出逃计划沉甸甸压在心头,令她们毫无睡意。

两人坦诚身份后,阿蛮揭开了自己的底牌:她乃奉皇城司密令,潜入调查林氏外戚私设“鬼樊楼”、掳掠良家女子一案。

一年前,她本潜伏于汴河上的黑舫船——鬼樊楼的外围据点,因无法触及核心,才冒险顶替一个叫“阿蛮”的女杂役身份潜入此庄。

未料此地竟如堕深渊,入易出难,彻底断了与外头接应。

此庄乃林氏心腹巢穴,表面巡逻稀疏,实则庄外明哨暗卡林立,方圆十里农舍皆为其耳目,想逃出生天,实难如登云!

阿蛮只得隐忍蛰伏,暗中收集罪证,等待渺茫生机。

王二蹬透露的蛇洞通向密林,亦是乱葬岗所在,阿蛮曾往彼处抛尸,深知那荒地腐尸堆积,豺狼环伺,即便侥幸逃出,亦恐葬身兽口。

然则,别无良策!唯因此处岗哨稀疏,人迹罕至,只要避过猛兽,尚有一线希望。

两人商定,潘令宁力主让阿蛮先逃。阿蛮身手矫健,熟悉地形,若能脱身,可速引官兵来援。

阿蛮却否决:“你留下,林公子回信将至,你九死一生!纵皇城司快马驰援,也鞭长莫及!”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异变陡生!

两更过半,窗外骤然响起赵九娘尖利的呼喝,与龟奴纷沓沉重的脚步,直扑她们的房间!

阿蛮从窗缝瞥见灯笼火把乱晃,脸色一变:“糟了,恐林公子的信函已至!”

潘令宁当机立断:“阿蛮你作速逃离,她们刚到楼下,你从后窗潜去杂兽院,我来拖住她们!”

话音未落,阿蛮却猛地推开窗户,反将潘令宁推出窗外:“她们的目标是你,我身份未露,尚可周旋,纵受些皮肉之苦,也比你强韧百倍!”

阿蛮欲关了窗,潘令宁牵住她的手:“阿蛮,我可否获知你的真名?”

皇城司暗部逻卒,如影子般隐没,以代号相称者居多。

潘令宁未抱希望,却不料阿蛮眸光一凝,脱口而出:“陈靖!”

“陈婧,女婧?”

“绥靖之靖,快走!”

女郎竟以绥靖之意取名,想来阿蛮心中也藏着大抱负,希望她仍有机会施展才能!

阿蛮关了窗,潘令宁握拳紧捂心口,似把她的名字牢记于心,而速速离开。

她才通过廊庑拐角,便听闻阿蛮沉声应对赵九娘:“回妈妈,我起夜刚回,却见她似是往西南小门去了……”

阿蛮误导龟奴和赵九娘往反方向寻找,在为她争取时间,只是如此,阿蛮必将暴露无疑了!

潘令宁心头一紧,不敢深想,埋头疾奔向杂兽院。

一路竟出奇顺利,杂兽院那扇厚重的木门,竟也虚掩着,无锁无闩!

她闪身而入,一股腥臊恶臭扑面而来。

眼前的景象让她头皮炸裂,暗夜正是蛇虫最活跃的时刻,月光下,满地蜿蜒游走的细长影子,惨绿幽瞳点点闪烁,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不绝于耳!

潘令宁倒吸一口凉气,心脏狂跳,恐惧如冰水浇身,但求生的烈火瞬间将其焚毁。

她随手抄起一捆长秸秆,狠狠朝蛇洞方向拍打清扫。所谓“打草惊蛇”,唯此下策。

噼啪声惊得蛇影纷纷匿入黑暗深处。

待到洞口附近再无声息,她咬紧牙关,逼自己伏身钻入窄洞,冰冷的泥土气息混杂着浓烈的腥味将她包裹。

洞口狭窄,似铁通锁住她全身,唯有艰难挣扎,才可蠕动向前,幸而洞道不长,当湿冷的空气拂面,她终是破土而出!

潘令宁浑身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是劫后余生的悸动,亦是情难自禁的悲喜!

她不敢喘息,强撑着又用秸秆驱赶洞外可能潜伏的蛇虫,随即辨明方向,拔足狂奔。

后山荒凉死寂,浓雾弥漫,乱葬岗那方向隐约飘来几声鸦啼,阴森如鬼哭。

她不敢侧目,沿着泥泞小径向山下摸去。

身后高耸的黑墙内,却猛然爆发出狂暴的打骂声:“作死的贱种,门都看不住,海东青竟还飞了?老子今日非打死你这聋哑废物不可!”

是王二蹬?

庄中的杂兽院也是他打杂役的地方!他被放了出来,便是身负重伤,仍被当牛马驱使。

难道杂兽院的门锁正是王二蹬提前为她开启?

而那海东青为北国贡物,比她金贵,王二蹬应眼观动静,听闻了她逃走,故意而为!但他恐怕会被打死。

阿蛮、王二蹬……皆是拼了性命为她搏这唯一生路!

潘令宁眼中含泪,一股悲愤与责任化为滔天巨浪,让她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脚下生风,快速冲出了密林!

天际已露鱼肚白,借山势远眺,京都东南方向宏伟的宫殿群重檐叠角,在微曦中初显轮廓。

环绕宫城的座座高耸望火楼,似高塔,即便在密林枝叶的掩映下,依旧清晰可辨。

那是——军巡铺!

潘令宁眼中瞬间燃起生的光芒!她鼓足最后力气,跌跌撞撞朝山下冲去。

然而山影欺骗了距离,望火楼看似咫尺,奔出山路才发觉尚隔数十里之遥!她早已精疲力竭,扶腰喘息,心沉入谷底。

山脚稀稀疏疏几户泥坯农舍,如沉睡巨兽背上的几点虱子,窗牖内透出昏黄油灯的微光,炊烟刚起。

可阿蛮的警告犹在耳迹——此地方圆十里,皆为眼线!

潘令宁抚摸着怀中那块失而复得的和田羊脂玉佩,那是母亲留给她的念想,亦是此刻唯一的赌注。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赌一把,而后叩响了最近一户柴门。

“老伯……行行好……讨口水润润嗓子,借、借个火折子……”她声音虚弱,带着惊惶的颤音,“小女是城中贵人的女使,主家今日郊游采果,命我打前站……岂料山中迷路,又遇野兽盘桓……唯有用火驱赶……日后定重重谢您!”

门缝后浑浊的老眼狐疑地打量着她,更远处,分明有偷窥的目光从别家窗户射来。

潘令宁心知肚明会有人告密,一咬牙,掏出玉佩递进门缝:“这是主家赏的物件,老伯您先收着!权当质押!只求一碗水,一个火折子……我、我这便回山上去寻主家!待寻到主家,或回头来赎,或权当谢礼……这玉佩……也值不少银钱……”

庄子上的女人皆被扒去财物,哪藏得住此等名贵玉佩?农夫捏着温润滑腻的美玉,心思活络起来。

眼前女子举止虽狼狈,却非普通粗鄙妇人,再听她“还要回山上”,便是假的,也很快被龟奴逮住。

终究贪念压过了猜忌,老伯快速说道:“等着!”

当接到水和火折子,潘令宁不敢有半分拖延,转头便重新扎回山林深处。

……

一个多时辰后,朝阳初升。

庄子西北角用来关押过兽奴的破败小黑屋,猛地腾起冲天烈焰。

浓烟如同挣脱囚笼的墨色巨蟒,狰狞咆哮,翻涌直上九霄!

屋中残存的飞禽走兽惊惶四散,成群结队扑向广阔的天空,汇成一片遮天蔽日的黑云,裹挟着飞腾的草灰,朝着繁华帝都的方向压去!

景象骇人,举城侧目!

因起火处紧临皇家狩场,军巡铺出动敏捷,马蹄声如疾雷滚过山路!

潘令宁早已守候在山道旁,眼见甲衣红巾的军巡铺厢兵策马奔至近前,她猛地扑跪在地,不顾膝下泥泞碎石,带着哭腔嘶声呼喊:

“军爷,救命啊!那庄子……那庄子后山牢笼里……关着几百个无辜的女子,她们……她们在火里,求军爷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