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的江面浮着层油脂般的雾气,新造的漕船在渡口列阵如鳞。王童心抚过船板间新抹的桐油灰,嗅到丝若有似无的硫磺味。老船公孙驼子突然用棹杆敲击船舷:这船吃水浅了三分,暗舱加了夹层!
话音未落,上游漂来成片浮木。张木匠眼尖,瞧见浮木尾端系着浸油的麻绳。是排帮的拦江锁!他疾呼示警。陈三叔已抄起铁钩,钩尖精准刺入浮木榫眼——竟是前朝战船用的连环扣。
起锚!王童心扯动令旗。二十艘漕船同时侧舷,船底新装的青铜犁头劈开江浪。浮木撞上犁头,麻绳应声而断,江面霎时漂满碎木。吴七却盯着水面油花:桐油里掺了松脂,遇火即燃...
话音未落,两岸峭壁滚落火球。孙驼子猛打船舵,漕船借急流漂移,火球擦着帆索坠入江中。陈三叔捞起未燃尽的火球,外层竟是浸油的藤壶壳:排帮在学倭寇的火攻术!
夤夜,船坞烛火通明。孙驼子摊开祖传的《峡江礁谱》,羊皮卷上朱砂标注的险滩竟与青铜鼎星纹暗合。王童心将玉雕黍粒按在星纹处,月光穿透黍粒孔洞,在舱板映出完整的暗礁分布图。
明日寅时三刻过鬼见愁。孙驼子烟杆点着图上一处漩涡,那时辰的暗流会推开水下铁棘。他忽然掀开衣襟,胸膛纹着与青铜耒耜冠相似的星图,我家七代船公,等的就是这天象!
五更未至,排帮的箭雨已袭向船队。王童心却令船工齐唱夯歌,声浪在峡谷间层层叠荡。当呦嘿声与第七道回音重合时,江底突然传来闷响——暗礁群中的铁棘竟随声波共振,缓缓移开航道。
是前朝的声波破礁阵!张木匠抚掌大悟,《梦溪笔谈》载过此法!
船队甫出险滩,排帮艨艟已横锁江面。孙驼子冷笑三声,令旗挥处,漕船首尾突现青铜撞角——形制竟与汉代楼船残骸出土的犁艏无异。两船相撞的刹那,陈三叔点燃硫磺烟球,呛得排帮睁不开眼。
秋分那日,首支商队满载黍米抵京。卸货时,新来的漕工却发现暗舱夹层。撬开樟木板,整箱裹着桐油的青铜器赫然在目——耒耜、犁铧、连枷上皆刻星纹,与御史玉佩纹路暗合。
是前朝的劝农器!吴七刮去铜绿,露出元狩四年铸的铭文,当年武帝颁赐各郡的祥瑞。他忽然剧烈咳嗽,血珠溅在青铜耜面,竟蚀出沃焦二字。
王童心夜泊瓜洲渡时,见孙驼子独坐船头观星。老船公的棹杆在地上勾画,星图走势竟与吴七咳血图案重合。大人可知星耜之说?他烟杆点向北斗,这些农具的排布,暗合二十八宿犁田之象。
突然江心升起孔明灯,灯面绘着带翼飞鼠。陈三叔张弓搭箭,箭矢穿透灯罩时,漫天飘落桑皮纸——竟是排帮的漕运密约,落款处盖着周氏商号的青铜印。
霜降前夕,船队在古铜矿码头整修。孙驼子擦拭着新得的青铜罗盘,突然指向西南:明日有地动!众人将信将疑之际,他掀开甲板暗格,取出个缠满海藻的浑天仪:辰时三刻,亢宿移位则地泉涌......
翌日地动山摇时,船队早已泊入环形水坞。排帮的巢穴却被震塌半壁,露出洞中成排仿制的星纹农具。王童心捡起半截青铜犁,冷笑看着赶来的御史:难怪要劫漕船,原来是缺了真品做模!
腊月漕粮收官时,孙驼子却盯着新绘的《江海全图》蹙眉。他指尖划过沃焦洲方位,那里新添的朱砂标记,正与青铜农具的铭文遥相呼应。而洪熙宝船归航的桅杆上,不知何时系起了绣星纹的粟米袋。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