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译海掇珠

换源:

  永昌城的译馆内,烛火彻夜未熄。

王童心盯着案几上摊开的番邦农书,眉头紧锁。这本从波斯商人手中购得的《沙壤耕植录》,记载着西域诸国的旱地耕作之术,可其中诸多术语,连最资深的通译也束手无策。

‘卡菲尔’一词,在波斯语中既指‘无花果’,又指‘异教徒’……白发苍苍的老通译擦了擦额头的汗,若按字面译作‘异教果’,岂不贻笑大方?

陈三叔蹲在墙角,突然抓起一把泥土搓了搓:我在南洋见过这种树,当地人叫它‘石蜜果’,耐旱耐瘠,果子能存半年不坏。

王童心眼睛一亮:若此树真能抗旱,或许可解西北粮荒!他当即下令召集懂番语的商人、水手,甚至几个归化的南洋土著,共同参详这本奇书。

三日后,译馆内爆发了激烈争执。

这个词绝非‘犁’!一个爪哇水手指着书页上的象形符号,我家乡的稻田用‘踏耕’,人踩泥浆而非牛拉——这符号分明画的是人足!

孙驼子忽然翻出一块殷墟甲骨:且看!商代的‘耕’字,也是以足踏土的象形!众人哗然,那甲骨上的刻痕竟与番邦符号有七分相似。

正当争论不休时,门外传来一阵悠扬的歌声。一个卖唱的羌族老艺人被请了进来,他摸着书页上的某个词根,突然用古羌语念出一串音节。老通译浑身一震:这发音……竟与《诗经》里的古农谚暗合!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冲垮了译馆的库房。

抢救书卷时,王童心发现一本被水浸湿的占城稻种植手册。纸页上的墨迹晕染开来,竟与《沙壤耕植录》的某幅插图重叠——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字,在雨水浸润下显现出相同的耕作场景。

莫非天下农道,本就同源?王童心连夜召集工匠,将各国农书的关键词句刻成木牌,按耕作、灌溉、育种等分类悬挂于大堂。

黎明时分,一阵穿堂风吹过,木牌相互碰撞。陈三叔突然指着地上斑驳的光影:快看!阳光透过晃动的木牌,在砖地上投出的影子,竟组成了一幅完整的梯田灌溉图。

朝廷的敕令比预想中来得更快。

番邦邪术,岂可混入圣贤典籍?钦差大臣当众焚毁了部分译文。王童心跪在青烟缭绕的庭院中,却瞥见灰烬里有一页残卷未燃尽——那正是记载石蜜果嫁接之术的关键一页。

当夜,孙驼子带着残页潜入西北流民聚居的荒村。三个月后,村头的沙地上竟结出了第一批异域果实。更令人震惊的是,老农们自发创造的坎儿井-石蜜果套种法,比原书记载的增产三成。

消息传回京师,那位钦差再次来到永昌。但这次,他袖中揣着一卷《齐民要术》的唐代残本,其中一页的批注,赫然是用波斯文写的灌溉口诀……

腊月祭灶那日,《万方农言》第一版终于刻印完成。

这部奇书以汉字为纲,却在页脚用细如蚊足的小字标注着十二种语言的对照术语。书末附有一张农语同源谱,将各地农具发音与甲骨文、楔形文字逐一勾连。

王童心在序言中写道:天壤虽遥,民以食为天;殊音虽异,土生万物同。

当他盖上官印时,陈三叔急匆匆跑来,手里攥着一块刚从羌族商人那换来的骨片。骨片上刻着的符号,与农书中某个失传的灌溉符号一模一样。而骨片背面,还刻着一幅谁也没见过的星图——那星辰排列的方位,恰似永昌港灯塔每晚照亮的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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