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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不可能吧？”茂源前脚进屋，冯贵后脚就找上门来，这事竟会是仨……？打死茂发，他也不相信。
“茂发啊，”八爷爷瞅瞅茂发，长叹口气，“八爷爷是老了，有些碎嘴，可有些事啊，瞅着了不说，窝在这心里也不得劲。这兵荒马乱的，这有些事……”
八爷爷是冯村最老的老人了。也是打锅牛的后人，和茂发家伙着一个老祖宗。传到八爷爷这辈，俩家还是亲戚套亲戚，亲戚圪连亲戚。远的不说，茂发的娘就是八爷爷的亲外甥闺女。
“八爷爷，可茂源是仨的叔，俩人打小光屁股一块长大……”茂发瞅瞅八爷爷，“他就是再咋也……”
“你呀……”八爷爷咽了口唾沫，苦笑着摇摇头，“兴旺今年有十八了吧？”
茂发点点头：虚岁十九了。属鸡的。再过月把地，就，就周岁满十八了。”
“不小了。说起来也算是个大人喽。”八爷爷瞅瞅茂发，“兴旺这娃不孬，勤快，带动，可这兵荒马乱的，人心叵测，娃经见事少，这识人上怕是……”八爷爷摇摇头。
“八爷爷，俺可不是袒护仨……”八爷爷虽然没有明说，但茂发心里明白。其实，茂发心里也是七上八下。茂发养的这仨儿，最不省心的还就是兴旺。自打去年秋后，他就发现：自家三小子兴旺有点不对劲。跟着村上的一帮差不多一般大小的后生整天不着家，甚至半夜三更都偷偷往外跑。
“茂发呀，”八爷爷瞅瞅高鸿运，“还是咱将将说的，这冯贵到底是啥人，是骡子是马，咱一时半会谁也说不清。不过，眼巴前这事，可是俺亲眼瞅着的，仨跟冯贵走的很近乎，总不会是没影的是吧？”
“这，……”茂发无话可说。仨跟冯贵走的近乎不近乎，他真不敢打包票说是没影的事。因为夜格前晌，他就……
茂发领着二子一路跟头拨踉[注：1]好不容易从镇上栽[注：2]了回来，直到上了村口的小桥才坐在桥上的长条石上喘了口气。
歇了有一袋烟的工夫，刚站起来，茂发就发现：一条大黄狗从南边小路上跑了过来。
“大黄——”二子认出是自家的狗。大黄是二子从姥姥家抱回来的，刚抱回来时还是个小奶狗，已经养了三年了。
大黄没有像往常一样靠近耍娇，而是停在了离二子半步远的地方，眼巴巴地瞅着二子，喉咙里发出哀怨的叫声。
“大黄，来。”二子弯腰伸手摸摸大黄的脑袋。二子平常和大黄形影不离，不管去哪都带着大黄。本来，早起二子也想带着大黄，可又怕爷爷不让，所以就没敢领着。
大黄晃晃脑袋，先是发出一阵尖锐急促的叫声。紧跟着又叫了几声，还是尖锐急促的叫声。
“爷，……”二子瞅瞅爷爷，他不明白大黄想干啥。
“大黄，咋啦？”茂发拍拍大黄的脑袋。
大黄冲着南边又叫了几声，而后，回头扯住二子的裤脚，依然冲着南边，喉咙里发出急促低沉的响声，同时两条前蹄使劲刨着地。
“……”茂发有些明白了。茂发家里以前也养过狗，虽然听不懂狗话，但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茂发眼睛瞅向南边。
顺着弯弯曲曲的小路穿过小树林走到尽头，就是村里的玉皇殿。
“吱呀——”随着一声不大的响声，茂发远远瞅见：玉皇殿大门口出来了一个人，那人来回张望了一会，随后猫着腰，急匆匆沿着玉皇殿墙根向西跑了。
茂发心里一咯噔。虽然离的有百十步远，那人猫着腰，隔着小树林，还有乱糟糟的枯草遮挡，他没有看清是谁，但身架，还有走手[注：3]，茂发觉得那人很熟，是再熟悉不过的一个老熟人。
“爷像是俺三叔。”二子认出了那人。
“兴旺——”茂发喊了一声。没听见回音。其实，茂发也瞅着沿墙根跑的人像是自家的三小子，只是有点不敢确定。虽然三小子平常练武也好上个香，敬个神，但都是敬的和练武沾边的；可玉皇殿供的除了玉皇大帝，剩下的各路神仙没一个跟舞刀弄棒的沾边，他一个练武的来这干啥？还有玉皇殿平常大门总上着锁，三小子咋……？
“爷，要不，俺瞅瞅去……”二子回头瞅瞅爷爷，又动了好奇心。
大黄撒腿就跑，朝着玉皇殿方向。跑了一截路，回头叫了几声，又接着跑。
“大黄，慢点。”二子不等爷爷搭话，追了过去。
大黄头前跑，二子后面跟。
大黄到了玉皇殿大门口，转圈闻了几下，随后掉头钻进了墙根荒草丛里。不一会又跑了回来，卧在了大门口，冲着大门汪汪直叫。
这时，二子也到了大门口，瞅瞅西边墙根一溜荒草丛，除了比他还高的荒草丛，还是荒草丛。二子挠挠脑袋，将将明明瞅见三叔进了荒草丛，可人呢？
大黄凑了过来，又是扯着二子裤脚直拽，然后跑到大门跟前顺着错开的门缝钻了进去。
二子也跟了进去。
“唉！”茂发本来圪蹴在道边，远远瞅着二子进了玉皇殿大门，摇摇头，只好站了起来也跟了过去。
玉皇殿是冯村三座庙中最大的一座庙。分东西两院。一进门东院很大，北面正殿三间，是玉皇殿，供的是玉皇大帝。东西两侧偏房分别供奉的十好几个各路的神和仙，几乎囊括了乡下老百姓敬奉的所有神灵。南面是戏台，戏台是小三间，村里唱戏用的。
茂发来回瞅价：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虽然是大白天正晌午，但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咕咚。”戏台上有响动。
茂发寻声瞅见，大黄在戏台上，嘴里拖着一根长长的棍子。
离戏台老远，茂发就看见二子撅着屁股哈着腰在西侧戏台门口台阶上忙活。身后的台阶上地下扔了好些有长有短的棍棒格榄[注：4]。
“二子，你弄它做甚哩？”茂发小声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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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
跟头拨踉：青州方言。形容跑的很快，狼狈。
[注：2]
栽：青州方言。跑。
[注：3]
走手：青州方言。走路的姿势，形态。
[注：4]
格榄：青州方言。长条形的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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