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医院走廊的荧光灯刺得桑宁眼睛发痛。她坐在急诊室外的塑料椅上，双手紧握，指节泛白。秦墨已经被推进去两个小时了，除了轻微脑震荡，需要观察的简短交代外，再无消息。
陈默端来一杯热水：秦太太，您喝点水吧。
桑宁机械地接过纸杯，水温透过杯壁传到掌心，却驱散不了她内心的寒意。急诊室的门开了，一位戴着眼镜的医生走出来。
秦墨家属？
桑宁猛地站起身，水洒了一手：我是他妻子，他怎么样？
CT显示没有颅内出血，算是万幸。医生推了推眼镜，但病人有轻微脑震荡，加上过度疲劳和脱水，现在高烧38.5度。我们建议住院观察。
过度疲劳？桑宁抓住关键词。
医生翻看病历：根据血液检查，病人至少72小时没有正常睡眠，处于极度疲惫状态。这种情况下还遭受外力击打，身体自然吃不消。
桑宁胸口一阵刺痛。三天...那不正是从媒体爆出丑闻开始？秦墨这三天一直在为她奔波，甚至没合过眼
可以看他了吗？她声音发颤。
203病房。别待太久，病人需要休息。
203病房里，秦墨躺在靠窗的病床上，额头上缠着纱布，脸色苍白如纸。点滴瓶里的透明液体一滴滴落下，顺着管子流入他的静脉。桑宁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他露在被子外的手。那只总是温暖有力的大手此刻冰凉无力，让她鼻子一酸。
你这个傻瓜...她低声呢喃，为什么要这么拼命...
秦墨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但没有醒来。桑宁用手指轻轻梳理他额前散落的黑发，想起第一次在甜氧见到他时，他也是这样皱着眉头，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谁能想到这个表面冷漠的男人，会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陈默探头进来：秦太太，警方来做笔录...
桑宁点点头，最后看了秦墨一眼，跟着陈默来到走廊。两名警察正在等候，旁边还站着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秦家的律师。
秦太太，年长些的警察翻开记事本，您能说说今晚发生的事吗？
桑宁如实描述了发现秦墨受伤的经过，但刻意模糊了秦荣手持凶器的细节。她不确定秦墨是否希望父亲受到法律追究。
根据现场录音笔内容，警察合上记事本，秦墨先生是在搜集商业犯罪证据时被袭击的。您知道他在调查什么吗？
陈默递过一个文件夹：这是秦总收集的全部证据，包括恒隆集团贿赂媒体、编造秦氏负面新闻的录音，以及...他犹豫了一下，以及一份二十多年前的合同，证明桑志明先生是被秦荣先生设计陷害的。
桑宁震惊地看向陈默：什么？
秦总这几天一直在查这个。陈默低声解释，他发现恒隆之所以能挖出您父亲的旧事，是因为秦老先生提供了资料。他怀疑当年的事有蹊跷，就...
桑宁的视线模糊了。秦墨不仅在与眼前的危机搏斗，还追溯到了二十年前的旧事，只为还她父亲一个清白...
秦老先生呢？她突然意识到没看到秦荣。
回家去了。律师干巴巴地说，医生确认他血压过高，需要静养。董事会已经暂时冻结了他的决策权。
做完笔录，警察和律师先后离开。陈默将桑宁拉到一旁：秦太太，公司那边需要我去处理一些事。您要回去休息吗？我安排车送您。
桑宁摇摇头：我留在这里陪他。
那...有件事您应该知道。陈默压低声音，秦总这三天几乎跑遍了半个城市。他找到了当年参与那个项目的会计师，还冒险潜入恒隆副总的办公室装窃听器...昨晚他在车里睡了两个小时，醒来就继续查您父亲的案子。
桑宁喉咙发紧：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说您会担心。陈默苦笑，其实秦总一直这样，什么事都自己扛。但这次...我从未见过他为谁这么拼命。
桑宁回到病房，在秦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窗外，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她望着秦墨平静的睡颜，思绪飘回他们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他为甜氧做的设计，他记得她喜欢靠窗的位置，他生病时那句别让我担心...这些细节拼凑出一个与她最初印象完全不同的秦墨：温柔、专注、不擅表达却用行动证明一切。
护士进来换点滴，善意地提醒桑宁可以回家休息。她摇摇头，请求再加一张陪护床。她不会离开，就像秦墨从未放弃她一样。
阳光渐渐洒满病房，桑宁的手机开始不断震动。她走到走廊上查看，几十条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林妙、小雨、父亲...还有各种新闻推送：《秦氏建筑发表声明，指控恒隆商业诽谤》《独家：秦墨受伤入院，疑似家族内斗》《反转！桑志明旧案新证据曝光，或为冤案》...
她先给父亲回了电话。桑志明的声音激动得发颤：宁宁！你看新闻了吗？那份合同...秦墨找到了原始合同！证明我当年是被设计的！
爸，慢慢说，什么合同？
就是我和秦荣合作的那个项目！桑志明几乎语无伦次，他修改了账目，让我背黑锅...现在有会计师作证了！宁宁，秦墨这孩子...他冒了多大风险啊...
挂断电话，桑宁靠在墙上，双腿发软。二十年的冤屈，父亲背了半辈子的污名，就这样被秦墨洗清了。而她昨晚竟然怀疑过他，甚至准备一走了之...
回到病房，秦墨依然沉睡，但眉头舒展了些。桑宁轻轻握住他的手，下定决心等他醒来后，一定要告诉他自己的感受——不是出于感激，而是这几个月来日渐清晰的真心。
中午时分，林妙带着换洗衣物和午餐赶来医院。一见面她就紧紧抱住桑宁：天啊！我一看到新闻就给你打电话！你没事吧？秦墨怎么样？
桑宁简单说明了情况，林妙听得目瞪口呆：所以...秦墨为了证明你爸清白，跟自己父亲杠上了？这也太...
太什么？
太浪漫了！林妙压低声音，这年头谁还为你对抗全世界啊！宁宁，这男人绝对爱你爱到骨子里了！
桑宁脸颊发热：小声点...
那你呢？林妙犀利地问，你爱他吗？
桑宁没有立即回答，目光转向病床上的秦墨。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这个曾经在她心中高高在上的学长，现在成了为她挡风遮雨的丈夫...
嗯。她轻声回答，简单却坚定。
林妙露出欣慰的笑容：总算开窍了。那等他醒来，你准备...
秦太太？一个陌生男声打断了她。门口站着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身后跟着几个同样打扮的人，能谈谈吗？
桑宁站起身：您是...
秦氏建筑董事会成员。男子递上名片，关于昨晚的事，我们需要了解详情，同时讨论公司后续安排。
林妙识相地告辞，留下桑宁面对这群不速之客。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背：秦墨现在需要休息，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她没想到自己这句话会引起怎样的反应。几位董事交换了一下眼神，领头的男子——名片上写着董事局副主席张恪——清了清嗓子：秦太太，实不相瞒，我们刚开过紧急会议。鉴于秦荣先生的行为和秦墨先生的身体状况，董事会需要临时接管决策权...
等等，桑宁打断他，秦墨只是轻微脑震荡，休息几天就能恢复。
但公司不能群龙无首。张恪从公文包取出一份文件，这是临时授权书，需要秦墨先生签字。如果他暂时无法...
给我看看。桑宁接过文件，快速浏览内容，眉头越皱越紧，这不止是临时授权...你们想架空秦墨？
张恪面露尴尬：只是标准程序...
标准程序会在第五条写明无限期暂停执行总裁职权？桑宁冷笑，趁他病要他命？
秦太太，一位女董事插话，您不了解公司情况。这次危机导致股价暴跌30%，我们需要强有力的措施...
措施就是抛弃带领公司度过危机的人？桑宁将文件拍在桌上，秦墨冒险取得的证据刚洗清秦氏冤屈，你们就这样报答他？
商业不是儿戏，秦太太。张恪语气转冷，您和您父亲的丑闻已经给公司带来足够多麻烦...
我父亲的丑闻刚刚被证明是诬陷！桑宁声音提高，引来护士的侧目，而你们现在做的，和当年秦荣对我父亲做的有什么区别？
董事们哑口无言。桑宁拿起文件，当着他们的面撕成两半：秦墨醒来前，公司一切照旧。如果有谁想趁火打劫...她停顿一下，眼神锐利，我不介意把这段对话透露给媒体。
张恪脸色铁青：您没有这个权力...
我是秦墨的妻子，桑宁一字一句地说，在他无法行使职权时，我有权保护他的利益。不信的话，问问你们带来的律师。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角落里一直沉默的年轻律师。他推了推眼镜，尴尬地点头：根据公司章程和婚姻法，秦太太确实有一定代理权...
董事们悻悻离去后，桑宁瘫坐在椅子上，手还在微微发抖。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强硬地对抗一群人，但保护秦墨的冲动压倒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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