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兼程,直到东方既白,谢襄忽然就没了逃命的兴致。
勒马,望向天边,若有所思道:“怎会这么安静?”
本就心急如焚的凌赞听到他这话才意识到不对,却还心怀侥幸道:“许是他们还没发现将军已经脱逃?”
“那疯子昨天说要我一根手指头,这事儿应该不至于拖过夜。”
“咱们离那营地还有多远?”
“快马两个时辰必到!”
旷野间,忽然萧萧马鸣,谢襄便知道:“有人来迎咱们了。”
凌赞按着兵器,眼看着几颗人头滚到了自己马腿边,来人虽作异域装扮,丢来的却全是他殿前司的兄弟,来意不言自明。
于是他问身旁谢襄:“若我和将军毙命于此,不知薛都护的公文该是如何写呢?”
“自然先挂白举哀,再煽动复仇,战事一起,别的事就顾不上了。”
“卑职在殿前司是暗部,杀人讲究手起刀落,马上功夫一般,若此阵拖累将军,将军不必顾及,只管留住性命,莫作战端为上。”
“凌统领大义,谢襄心领了!”
不等凌赞多言,谢襄一马当先,挥舞的双刀,砍瓜切菜一般,那弯刀染血舞出的弧度都让人心惊。
凌赞此次总共带了六人,都是精锐,如今覆没,也就代表这帮私兵战力出众。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二人已经被高头大马团团围困,这时候两边长刀一扫,二人便滚落马下。
军中宿将看到这种局势,大多明白败局已定,奈何凌赞不服输,此刻出手的狠辣利落,杀得那些轻骑节节败退,胆寒畏缩。
敌众我寡,人多的一方自然也不急于一时。
谢襄与凌赞靠背而立,襄问凌赞:“若今日不死,统领可愿屈就来我麾下?”
凌赞紧了紧手上长剑笑道:“若不是殿中郎对我有恩,跟着将军保家卫国,潇洒快意也无不可。”
“为何统领一路只称我将军,而非雍侯?”
“因为殿中郎说过,将军出了后宫,就只是镇边的大将军。”
“若还有机会替我多谢你家大人。”
乍听凌赞不解其意,直到听见双刀坠地,谢襄仰面道:“你们要的是我,放了他。”
凌赞很清楚他们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筹码,忙阻止道:“将军不可!”
却听马上有人道:“还请雍侯拿起刀,照着身上先戳两个窟窿以示诚意。”
“我有比我一死更大的诚意,阁下可能做主?”
“姑且说来。”
“我有四营的兵符在手,现给你其二,待我见到薛永进再交两个,意下如何?”
“雍侯这是为活命将陛下卖了?”
“将军你疯了,如果薛家父子真的勾结外敌,那你也算同谋!”
“难道你还没看明白,如今之势,若不同谋便再无可谋,我得先见到薛永进,才能和他谈谈这些人的去向,届时风波平息,薛永进便没有理由杀我投敌。”
“一个反字,身后是多少儿郎,多少老幼,若我肯将你们纳入麾下,结果自然大不相同,我知你们放不下薛永进的知遇之恩,所以我用兵符作保,讨一个面见他的机会应该不过分。”
这下凌赞才回过味儿来,肉眼可见敌军的浮躁,正要暗喜,却听有人高呼:“都尉军令诛杀此贼,若有违逆,格杀勿论!”
“可是校尉……若他所言不虚,咱们何不……”人群中这话音未落,一把长剑便贴着他的头顶飞过,在霎时的沉默中,校尉的话掷地有声:“抗命者死,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不待回身,只见谢襄一个空翻,踢起地上弯刀,刀随着运劲飞去,不偏不倚,正中那发号施令之人。
见凌赞惊疑,谢襄只道:“这柄刀曾给陛下切过肥羊,这反贼死在它之下,也算好死。”
随着为首之人应声坠马,杀声又起,有人高喊:“为校尉报仇!”
同时谢襄也高声承诺:“如果此刻你们能迷途知返,我可以既往不咎!”
本来有望兵不血刃的当口,却因一支暗箭功亏一篑。
“额……有,有埋伏!”随着一声虚弱的呼叫,反扑更甚。
就在谢凌二人准备死战之余,一群乱马冲破马阵,来人毫不留情,见人就杀。
在谢襄还不辨敌我的情况下,一支长矛就已经稳稳的落在了凌赞后背上。
谢襄分神的片刻,一人一马掠过,随手捞起他就走!
谢襄被他困在臂弯中,竟动弹不得,这样的强敌此生唯有一人,等他仰头确认,仅见一张玄铁面具。
即便遮住了整张面孔,那双眼睛也骗不了他,在一片砍杀声中,只听谢襄怒吼道:“白月歌,我命令你放开我!”
面具人骇然住马,缓缓调转马头,只为让谢襄看个真切。
围困的骑兵无一幸免。
面具人冷漠道:“即便没有谋反大罪,他们身上谁没有个三五年的逃役,若按律要补的租赋,加上罚金,也足以拖垮他们全家,不若我帮他们做个了断。”
谢襄却恍若未闻,跳下马背,奔着倒地的凌赞飞奔而去。
面具人轻叹:“怎么还是这样。”
虽然心生抱怨,却只能无奈跟上,所幸那人还未死透。
只听谢襄回身对他道:“救他!”
“不救!”
“白晨!”
“少主既知道是我便不该救他。”
“为何不能救?!”
“因为白月歌,在李令眼中已经是个死人!”
“若你要救这么一个狗腿子,便是逼着我和谢帅去死。”
“我不明白。”
“少主跟我走自然就明白了。”
“不管为何,我都要救他!”
“少主的意思是,这个认识不过数月的人,竟比我和你阿爷更重要?”
“在我心中没有谁比谁更重,你们都是我的朋友。”
“哈哈哈……没想到经历了这么多,你还是如此天真,好,我救,只盼你别后悔。”
“来人,上药,拉走!”
谢襄万万没想过昔日的白月歌,如今竟是雄踞一方的沙匪,明月堡中俨然已成规模。
土匪窝,聚贤堂,他这朝廷命官看得想笑。
甚觉荒唐的问白月歌:“是朝廷短你俸禄了?”
他却笑答:“我这无本买卖,所获比昔日万倍不止,自然看不上过去那点挣命钱。”
“你若这么缺钱早些告诉我啊!”
“那我是该找在暗牢里猪狗不如的少主,还是枕席间以色侍人的雍侯呢?”
“你混账!”谢襄气急照着他的脸就是一记重拳。
白月歌被打翻在地,啐了一口血闷声道:“属下不敢。”
“我没你这样的下属。”
“那又为何跟我回来?”
“我要知道这土匪窝和谢英州什么干系?”
“我现在不做皇帝的臣,却仍是谢家的兵。”
“你两这算是闹的哪一出?”
“请少主与我移步马场。”
“马场?”
“就在校场后,少主一看便知。”
“少主眼前所见,既是明月堡所有的家当,也是我与谢帅全部的往来。”
“这么多……都是战马?”
“嗯。”
“那这堡垒里的人呢?”
“大半皆是当年少主麾下。”
“你们居然都做了逃兵?”
“他们早已出现在兵部的阵亡名册中。”
“也就是说,你和谢英州做着和薛永进一样的勾当,这般处心积虑也要造反?”
“谢帅他只想自保。”
“我深知他怕陛下,却不知已经怕到了如此地步,如今你们想让我怎么办?”
“杀了李令派来的人,收拾好薛家父子,从此节度使便是此间的王。”
“居然就这般儿戏?”
“少主所谓的儿戏,会是将来谢家军最后的保障,也当是这边陲最牢固的堡垒。”
“既然如此正大光明,为何不敢上报朝廷?”
“因为这个朝廷不值得!”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何会变成如此,阿瑶她人呢,怎么也不管管你?”
“阿瑶她……已经不在了,死于你走那晚的一场大战,都怪那昏君为了一己私欲强要了你,才会导致我们群龙无首,中了敌人的圈套,那一战赤峰营死伤上百,大帅报称全军覆没,前锋精锐全灭,昏君当然不敢声张,所幸大帅用一场大胜扳回局面,我们也就在此成了活鬼。”
“阿瑶她……不对,若只因我离营,断不会败得如此彻底,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那昏君疯了,竟扣军械换你,大帅犹疑,乱了战机。”
“因为我?”
“不,是那昏君的错!”
“可是若非因我……”
“你若这么想岂不是更该帮我,当年军械事昏君断不会容我等活命,现在我们隐匿多年,牵连甚广,若被发现,当今陛下,作何感想?”
“就请少主看阿瑶在天之灵面上,杀了那人,共谋以后。”
“阿瑶,你们……咳咳咳,咳呕……”
“少主!来人啊,速传肖军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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