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乱世申冤:荆棘满途,沈郎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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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州城的暮春,柳絮飘得比往年都要绵密,沾在沈砚的青衫上,像极了父亲临终前咳出的血沫。阿桃攥着包袱的手紧了又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软鞭穗子——那是三年前在宿州,她替沈砚挡下刺客时,用自己的发丝编的。

“公子,咱们真要这么快离开?”她望着客栈檐角晃动的铜铃,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昨夜我听见隔壁房的伙计说,官道上的流民比上个月多了三倍。”

沈砚系好玉佩,那是父亲亲手刻的云纹佩,此刻正在晨光里泛着冷光:“留得越久,越容易暴露行踪。”他望向窗外,街尾的王记豆腐坊难得开了门,却只有三三两两的人捧着碗,“况且,扬州知府是吏部尚书的门生,咱们在这儿,如坐针毡。”

林羽检查着佩刀,刀鞘上的凹痕还是在徐州突围时留下的:“阿桃,把干粮再分一分,咱们走小路。”他忽然抬头,目光扫过街角阴影里的灰衣人——那是今早第三次看见的面孔,腰间挂着与扬州府衙相同的腰牌。

出了城,官道两旁的麦田早已荒芜,枯黄的秸秆在风里摇晃,像极了那年在兖州看见的,被战火焚过的军旗。阿桃忽然指着路边的老槐树,树干上钉着半张征兵榜,边角被雨水泡得发皱:“公子,你看……”

沈砚凑近,看见“匈奴犯境,张贤作乱”八个朱砂大字,墨迹未干,却已被泪水晕开。榜文下方,用小楷写着:“凡沈家军旧部子弟,一律充军北疆,永不叙用。”他指尖发颤,想起父亲入狱前,曾在他掌心写过“沉冤得雪”四个字,如今掌心的茧,早已磨平了当年的字迹。

晌午抵达石桥镇时,城门只剩两个老卒在打盹,盔甲上的锈迹比甲胄本身还要厚重。阿桃摸了摸袖中藏着的碎银,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玉镯:“公子,要不我去换些粮食?”

“别去。”林羽按住她的手,目光扫过街角紧闭的米铺,“方才在村口看见三具尸体,颈间有吏部暗纹的勒痕。”他压低声音,“怕是有人在沿途设卡,专查沈家军余党。”

小酒馆里的烛火忽明忽暗,邻桌的汉子拍着桌子骂娘:“狗屁朝廷!匈奴都打到雁门关了,还在苛捐杂税!”他灌了口劣酒,酒液顺着胡须滴在补丁摞补丁的衣襟上,“老子上个月刚交了‘抗匈捐’,今儿又来个‘平乱饷’,真当百姓的血是黄河水,流不尽?”

“嘘——”同伴扯了扯他袖口,眼神往门口飘,“你没见城头挂着沈家军的军旗?听说沈崇焕的儿子还在逃,朝廷正发了疯似的抓人呢。”

沈砚握酒杯的手骤然收紧,杯底在木桌上磕出闷响。阿桃看见他指节发白,悄悄往他碗里添了勺热汤,汤面上漂着的油花,像极了那年在山神庙,他们分食的那碗野菜汤。

“所有人听着!”酒馆木门被踹开,进来五个官兵,腰刀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十两银子军饷,限三日内缴清!”为首的把文牒拍在桌上,指甲缝里嵌着未干的血渍,“不交的,学这文牒上的——”他指了指“沈家军余孽,格杀勿论”八个大字,“充军北疆,埋骨黄沙!”

阿桃的软鞭在袖中绷直,却被沈砚用膝盖轻轻抵住。他望着官兵腰间的令牌,正是吏部直属的云雷纹,与三个月前刺杀他们的杀手一模一样。林羽的佩刀已经出鞘三寸,刀柄上的沈家军狼头纹在阴影里若隐若现。

“军爷,”沈砚突然起身,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我们是经商的,盘缠都在路上被匪盗抢了……”他摸出半块碎银,放在桌上,“能否宽限几日?”

官兵的目光落在他腰间玉佩上,瞳孔骤缩。沈砚心中一凛,知道那云纹正是沈家军的标志。千钧一发之际,林羽突然撞翻酒坛,刺鼻的酒气弥漫开来,他趁机拽着沈砚和阿桃,从后窗翻进了潮湿的小巷。

巷口的老井倒映着阴霾的天空,沈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井中回荡。阿桃忽然指着他的袖口:“公子,血……”

方才跳窗时,他被木刺划破了手臂,鲜血正顺着指尖滴落,在青石板上开出小小的红花。林羽撕下半幅衣襟,替他包扎:“前面就是桐柏山,过了山,便是沈家军旧部的地界。”

沈砚望着远处隐约的山影,想起父亲曾说:“桐柏山的枫叶,红过漠北的晚霞。”他摸了摸胸前的血书,忽然笑了:“阿桃,等这件事了,咱们去桐柏山看枫叶,可好?”

阿桃望着他染血的衣襟,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他替她挡住流寇的刀,也是这样的笑容:“好。”她指尖划过他手背的茧,“等枫叶红了,我给你煮你最爱喝的莲子粥。”

身后的酒馆传来打斗声,官兵的叫骂混着百姓的哭喊,在暮色里显得格外刺耳。沈砚握紧了玉佩,云纹在掌心发烫,像父亲当年拍着他肩膀时的温度。他知道,前路是匈奴的铁骑、张贤的叛军、还有朝廷的追兵,但只要这枚玉佩还在,沈家军的魂,就还在。

“走。”他望向桐柏山方向,那里有未褪的积雪,也有即将红透的枫叶,“去桐柏山,找陈叔叔,然后……进京。”

阿桃和林羽点头,三人的影子被夕阳拉长,在青石板上交织成一道坚韧的线。远处,扬州城的炊烟袅袅升起,却掩不住城墙上火烧的痕迹——那是吏部尚书的人在焚烧沈家军的旧旗,却不知,有些魂,是烧不尽的,就像桐柏山的枫叶,年复一年,红遍山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