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6章-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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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龙岛、油尖旺、宝仔湾

一夜忙碌,白川回到宝仔湾时已经是早晨,油麻地、深水涉、九龙城在内的半岛诸区,是出了名的平民市井,贫苦市民讨生活不容易,往往天不亮就起来搵食谋生,这里的市井,当然也是最先热闹起来,蒸笼气、吆喝声随着南北调和的百味餐食,涌入早起做工的市井人耳鼻眼目。

白川在握手老楼间的街巷穿行,沿着悬在楼外的连廊楼梯走到四楼顶层,可见半层楼房半层露台,这套带露台的顶楼院子,就是他和阮伯、阮渔暂时的栖身地。

眼下,本该被保险锁锁住的栅栏门大开,保险锁也被外力给卸下,他们走的时候,明明是锁好了门窗,他察觉到这一点,眼神警惕起来。

他瞄了一眼楼梯道里堆积的垃圾,从里面挑挑拣拣,随手抄起放在格栅门外的废旧球棒,脚步压低声音走进院子,越是走近房子门口,越是能看到屋子里诸多杂物散落各地,顺着杂物的痕迹走到阮伯的保险柜前,可见保险柜已经被撬开。

仔细看,贵重首饰和现金都在,如果是寻常的飞贼小偷,肯定不会放过这些值钱的东西,眼见贵重东西都在,白川仔细扫了眼东西,阮伯写的“账本”明显是被撕去了一页,结合前后页面的内容看,刚好是今年送除疫船的内容。

“好快的身手!”

白川原本想着加快速度的话,至少能把阮伯的账本内容弄到手里,此刻筹谋明显落空,也让他更加坚信,让船伯送除疫船的南洋商会,目的绝对不单纯。

正在出神之时,他察觉到屋子里还有其他人的轻微呼吸声,抄起球棒出了阮伯的卧室,果真见一个蒙着黑布的纤细身影朝屋子外跑。

走船跑江湖,拳脚功夫白川还是有的,他三两步横扫腿脚,把这黑影蒙面人绊倒在地。

这黑衣人女子来不及吃痛,抽出绑在腰间的匕首,朝着白川的心口划去,他扬起球棒奋力格挡,唰唰一声,那匕首把球棒划出一道口子,碎屑当即乱飞出去。

二人拳脚功夫都不差,算不得稚嫩新手,打斗间他也能感觉到这蒙面女子格挡出手见招拆招,似乎不是什么野路子,至少,是经过系统散打训练,绝对不是什么花拳绣腿,二人打得有来有往,说不上到底谁彻底占上风。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蒙面人似乎并不想致命袭击,如果这女子真的存心伤他,靠着这一手功夫,早就让他身上多了几个血窟窿,现在纵然拳拳到肉,匕首从来只是虚晃一招,只以防守为主,想让他知难而退,到了当下,匕首也只伤了棍子,连他衣服都没划破。

白川意识到这一点,也懒得和这黑衣女子游戏,勉强用蛮力占了上风,扣住她的胳膊,连带着匕首架在她脖子上推向楼梯边。

“你是谁?你和他们不是一伙儿的?”

从进入院落开始,他就已经发现地上的鞋印明显不属于同一个人,甚至不属于女子的脚印,翻阅保险柜时,也能明显闻到歹徒残留在器物上的驱虫草药的味道。

东南亚热气蒸腾、多蛇虫鼠蚁,南洋人为了不被这些毒虫啃食,都会在身上佩戴驱虫的香囊或者古方草药,味道算不上腥冲却极为特殊,叫人一闻就忘不掉。

眼前的蒙面女子身上既没有香水的味道,也没有任何驱虫草药的气味,很明显不属于那伙翻保险柜的歹徒,再一想,到现在还留在原地,多半也是为了调查这群南洋人,刚才他还只是有所猜测,打斗时见这女子收敛着力道,这才确定自己的猜想是真的。

“既然你都知道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那你还下那么重的手干什么?”

这女子明显有点吃痛,眼里满是不满,白川等这女子松开匕首踢出去老远,这才松开他的手臂,后退几步拉开攻守距离。

这女子白了他一眼,从腰间的挎包中拿出一本证件,展示在白川眼前,诸多条文暂且不说,他的眼神落在证件的名字上!

岳美缘,山河侦探社的私家探员。

“私家探员!”

“你们找阮伯做什么?”白川对此好奇起来。

临近千禧年,港府民间乱象加剧,越来越想整顿法治,只要涉及人治,往往不那么容易做到法治正义,会往人情稍微偏移,再加上港岛本身就是带有强烈的旧殖民地烙印,保留了晚清旧时代的各种律法条陈和行会社团。

各行各业、门内门外都有一套做事的规矩,这也就使得大部分法律条文都下不了行会社团,港府大小警署为了不坏规矩,也懒得掺和这种事,免得惹祸上身,同时作为默契,各种行会社团也不会让行内的事情上达天听,能在行会内解决的,那就直接在行会内解决。

为了调查行内的大小事情,多会选择私家侦探社做事,警署为了弥补查案力量的不足,也会选择和私家侦探合作,总体来说,私家侦探是块砖,哪里有用往哪搬,黑白两道都有用的私家探员的时候,也都互相给个面子。

白川眼见岳美缘是私家侦探,好奇问道:“是什么人让你调查阮伯?”

岳美缘摇摇头:“谁要调查一个打鱼的老头子,我不是为了调查阮康,而是在调查这群南洋人。”

“这群南洋人?难道他们还犯了其他事!”

说到这里,白川已经明白情况,估计这个侦探是为了调查南洋人跟踪到这里,才被他误认为是歹徒,只是他心中又打了一个问号——难道这些南洋人,除了陷害阮伯之外,还做了其他的事情?值得某些机构动用私家侦探的力量去调查他们。

岳美缘已经看出了白川眼中的好奇,压低声音说道:“按理来说,私家侦探也有保密条例和行业规矩,再多的情况就没办法朝你透露了。”

“不过!”

她话锋一转:“我可以确定,这些南洋人陷害阮康不是独立的案件,似乎也在我调查的证据链条中,如果你愿意和我合作,我还是能稍微通融一下,和你分享我查到的证据。”

岳美缘顿了顿,睁着古灵精怪的眼睛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来晚了,已经查不到这群南洋人的任何证据,出于合作的诚意,我愿意向你稍微透露一点消息,这些南洋人来自九龙城寨附近的金皇宫舞厅。”

“金皇宫。”白川呢喃着这个字眼,眼前一亮。

九龙城寨一带聚集着不少大小规模的老式歌舞厅和新式卡拉ok厅,这些歌舞厅白天不上班,到了傍晚才随着夜幕降临亮起霓虹灯牌做生意。

九龙城寨这个地方,晚上的生意,太正经压根儿经营不下来,歌舞厅的表面幌子下,各有各的暗门子生意,仔细说起来,无非是男女声色、赊赌吃喝,跳不开黄打头儿那三个字。

船队里有些还没结婚的老少光棍儿,没有家室也没什么亲戚,压根儿没有养家的压力,一拿到钱就会找个机会吆五喝六呼朋唤友,来九龙城寨的各大舞厅消遣一番,白川早就知道这些事情,劝他们几回没见他们动弹,也就不再说,免得伤了做事的和气。

眼下见私家侦探说出金皇宫的名字,当即就想到了船队里的几个伙计,认识几个酒肉声色的朋友,未必是件坏事。

岳美缘又说道:“证据的真假,你只要去了金皇宫就能发现蛛丝马迹,我就不再多说,过了今天晚上明天我还会再来,到那个时候,你再好好考虑要不要和我一起查案。”说完这些,岳美缘给了他一张自己的名片,揉了一下刺痛胳膊走出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