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不敢。”
“哼。”
皇帝冷哼了一声，甩袖大步走进亭中坐定。文武百官纷纷入座，柳明华则留在原地。
她看了眼低垂着脑袋的柳明凰，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柳明凰，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陛下。”
柳明华上前一步，朝皇帝盈盈一拜。“臣妇刚刚收到消息，说三妹病愈归家，臣妇担忧，特来探望。”
皇帝闻言转过脸看向柳明凰，见她低垂着眼皮，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脸色稍霁。他挥了挥手，让人赐座。柳明华谢恩之后，优雅落座。
柳明凰接过嗅了嗅，淡雅的清香扑鼻，很是好闻。“妹妹，你这香囊做得可真精致，是谁送给你的？”
“是一个商户送的。”
柳明凰漫不经心道，并没打算隐瞒。“这种香料味道浓郁，能保持体香。”
柳明华嗤笑了一声。“妹妹如此美貌，岂用香粉遮掩？”
“大嫂这是何意？”
柳明凰不悦地拧紧眉头。“难道我不美吗？”
柳明华被噎了一下。她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恨意，但很快就恢复了温柔贤惠的形象。
“我知道你心仪太医院的秦太医，可你毕竟还是柳家人。如今大伯父已经仙逝，你更应该谨守本份，安分守己地嫁给顾家公子，为顾氏传宗接代才对。”
她口中提及顾家公子，显然是指顾家大夫人所生的嫡次子顾承志。顾家嫡系子嗣单薄，顾承志是唯一的独苗苗。“我不想嫁给谁，大嫂管不着。”
柳明凰：“我何时忤逆你了？”
柳明华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咬牙切齿地道，“你可知道顾公子是谁？”
“不管他是谁，都与我无干。”
“放肆！”柳明华气得发狂，“他是当朝丞相的嫡孙！”
柳明凰惊讶道，“顾丞相不是只有两个儿子吗？怎么突然又冒出个嫡孙？”
柳明华深吸几口气，竭力维持住脸上端庄典雅的神情。“顾公子是庶出，虽非嫡出，却也是顾家唯一的血脉。”
柳明凰撇撇嘴。
“庶出怎么了？我们顾家的嫡庶规矩不同于别家，庶出照样能出仕。”
她看着柳明华气急败坏的样子，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况且我爹早就和顾家断绝关系了。”
柳明华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半晌憋出一句话，“顾公子是个有能耐的人，你嫁给他，将来必定风光无限。”
“我不需要风光，也不想嫁什么顾公子。”
柳明华的脸彻底扭曲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哪里胡说八道了？我爹的确曾经是顾丞相的老师，也的确与顾家断绝了往来。我爹曾告诉我，顾家不仅贪婪无度，还卑鄙龌龊，不值得我敬仰。”
“你……”柳明华的脸涨得通红，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反驳她。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挤出一滴泪水，哽咽着说，“三妹，你这是怨恨我当初害你失贞吗？”
“我没有怨恨你。”
柳明凰抬起头，直视她的双眼。“我没有失贞，你也无须自责。”
“那你为什么要说那样伤人的话羞辱我？”柳明华捂着胸口，痛苦地说道，“我知道自己错了，你为何还咄咄逼人？”
“我没有咄咄逼人。”柳明凰冷冷瞥她一眼。“你是我嫡姐，我对待你一贯宽厚。你若是觉得委屈，尽管告诉陛下去。陛下若是信你，我无话可说。”
柳明华怔了一瞬，随即泫然欲泣。“三妹，你怎么变得如此刻薄？”
“大嫂，您说的话实在荒唐可笑。”
柳明凰嘲讽地扯了扯唇角。“我一向都是如此刻薄，大嫂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你……”柳明华怒极攻心，站起来伸手推搡她。“你不许再说了！我知道你嫉妒我比你先进门，你这般针锋相对，不过是为了引起陛下的注意罢了！”
“够了！”
坐在高位上的柳元泽听得心烦，厉声呵斥。“朕不过是来看看柳爱卿的遗孤，你们倒是热闹得紧！”
柳明华立刻闭上嘴，怯懦地退到柳元泽的另一侧。“陛下恕罪。”
“行了，你既怀孕，便好好养胎吧。”柳元泽看向柳明凰的目光带着些厌恶。“朕不愿多看你一眼。”
柳明华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柳明凰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陛下说的是，我不配呆在这里。我会离开这里，从此以后都不再碍眼。”
“三丫头，你要走？你要去哪里？”女眷们都愣了。“皇后刚刚薨逝，你身为皇长女，理应留在皇后灵堂守孝三日，怎么可以擅自离开？”
柳明凰垂眸，“我累了，想歇息片刻。”
“你休想逃避，这件事由不得你！”女眷们纷纷劝阻，柳明凰依旧坚决，执意要回梧桐居。柳明华趁机道，“陛下，妾身有一计，或许能帮助三妹妹尽快忘掉顾公子，免除痛楚。”
柳元泽微眯起眼睛。“什么办法？”
“顾公子是顾家唯一的独苗，倘若三妹妹嫁给他，他肯定会善待三妹妹，而且顾家人丁兴旺，也容易让三妹妹生下皇长子。”
柳明华一字一句道，“三妹妹是个聪慧的孩子，她一定能猜出其中利害。”
柳明凰沉默着，没有说话。“皇长子？”
“对呀，三妹妹。”
柳明华笑道，“等你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你的身份就尊贵了，到时候就算顾公子不喜欢你，他的父母兄弟总会喜欢你的。”
她的眼中划过阴险的精芒，“顾家乃是百年书香世家，家教严谨，男主内女主外，顾公子娶妻后，府里必定要有个女主人。”
“所以我才建议三妹妹赶紧答应顾公子，免得夜长梦多啊。”
柳明华说完，期盼地望着柳明凰，似乎真的是为她考虑。“你说服我之前，有问过我的意思吗？”
柳明华说完，期盼地望着柳明凰，似乎真的是为她考虑。“你说服我之前，有问过我的意思吗？”
柳明凰缓缓转过头，盯着柳明华的脸庞。“大嫂，我不懂你为何要如此处心积虑地撮合我和顾公子，难道你就那么希望我嫁给他？”
柳明华的脸颊涨得通红，眼眶中蓄满泪水，仿佛马上就要哭出来。她咬牙切齿，“我只是为你好！你不要不识好歹！”
“我很感激大嫂为我操劳。”柳明凰低头轻笑一声，“但是，我更希望大嫂能替我想一想，我该用什么方式拒绝顾公子？”
柳明华愕然。“大嫂，您说过你最疼我。”
柳明凰抬眸看向柳元泽，“我并非是想拒绝顾公子。”
柳元泽皱眉。“但是我不能嫁给他。”
“你为什么不能嫁给他？”
柳元泽的语气很平淡，像是谈论天气一般。柳明凰深吸一口气，“我早已经说过，我不会做任何违背我原则的事情。”
“你的原则是什么？”柳元泽问道。柳明凰没有回答。柳明华急促地咳嗽几声，眼圈泛红。“陛下，我知道这桩婚事是我们欠了三妹妹，她想怎么惩罚我都认了。”
“大嫂言重了，我并未怪罪于你们，也不打算追究你们的责任。”
柳明凰神情平静地说，“我不想耽误顾公子。”
柳元泽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他冷笑一声，拂袖而去。柳元泽走后，女眷们围绕在柳明华的床榻前安慰她，柳明凰却突然觉得疲倦至极。
她揉了揉太阳穴，转身往寝宫的浴池而去。冬月二十四，天降暴雪，整座皇城被皑皑白雪覆盖。柳明凰披上斗篷，撑伞出现在御花园。
今晚的风雪特别大，柳明凰小心翼翼地举着伞，脚底打滑差点摔倒。她稳住身形，朝着凉亭走过去。她在亭中放下伞，撩袍坐了下来。
柳明凰双腿盘膝，仰躺在椅子上，双臂抱膝，将下巴抵在胳膊上。她想了很久，终于做出了决定。柳明凰取过桌上的纸笔，写了两封信。
一封信是写给顾清河的，告诉他自己要和亲的事。另一封信，是写给她爹爹的，请他派人送出去交给顾清河，她会跟顾清河解释清楚。
这两封信，柳明凰都写得格外郑重。
她一直等到深夜，仍不见有人过来。她索性放弃等待，站起身，准备去找个客栈投宿。可是就在她即将迈动右腿之际，一阵寒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阿嚏——阿嚏——”
“姐姐？”
女伴惊讶的声音传进耳中，“你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
柳明凰揉了揉鼻子，“天黑路滑，你怎么也不点灯呢。”
“我不敢点灯。”
“怕什么？”
柳明凰笑道，“这里又没外人，不会把你吓跑。”
柳明蓉不禁苦涩地笑，“我……我不知道。”
“你这丫头，越来越胆小了。”柳明凰无奈道，“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柳明蓉点点头，跟在柳明凰的身旁。她们从侧门出去，沿着湖畔慢慢行走。柳明凰的视线飘渺地望向远方，忽然有种孤立无援的错觉。
“姐姐，咱们往哪儿走？”
柳明凰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竟然荒郊野岭，连个鬼影都瞧不见，只有漫山遍野的冰凌树。她随口道，“往南走。”
走着走着，柳明凰听到远处有喧哗声，她循声走过去。只见前方一条河流湍急而狭窄，一群少年郎正站在河边玩闹嬉戏。
柳明凰看到其中一位俊美的少年郎，便认出了他是谁。“咦？那不是五皇子殿下吗？”
她的目光停留在他身边的少年郎身上，只见少年郎约莫十七八岁，眉清目秀，衣着华丽，正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五皇子，也是她的同胞哥哥。
柳明凰心里一跳。五皇子和六皇子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是性格迥异。
五皇子温文尔雅，六皇子桀骜不驯，且性子乖张跋扈。虽然是兄弟，却总是互相看不顺眼，甚至因为某些争执，动辄拳脚相加。“姐姐，那边还有好多人！”
柳明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不远处有许多少年郎。他们衣衫鲜亮、容貌俊朗，一看就知道出身高贵。柳明蓉不由担忧地拉扯着柳明凰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