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吃饭的地方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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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晌午,轧钢厂后厨的油烟味和蒸汽还没散尽呢。

傻柱何雨柱就揣着硬纸壳子,鬼鬼祟祟地溜达到了厂区宣传栏附近。

宣传栏前,小李干事正对着黑板长吁短叹。

手里的粉笔转来转去,愣是没画出个名堂。

他那地中海脑门亮得反光,汗珠顺着发际线往下爬。

"画个锤子!"小李烦躁地把粉笔一扔,刚巧砸在傻柱脚面上。

"嘿,李干事,这是跟黑板有仇啊?"傻柱弯腰捡起粉笔,往小李手里一塞:"瞧瞧你这眉毛,都快拧成麻花了。"

小李吓了一跳,回头见是傻柱,没好气地说:"去去去,何班长,您不颠勺跑这儿来添乱?科长催命似的要宣传画,我这手跟爪子似的,画只鸡能长成鸭子。"

"嘿嘿,甭烦!"傻柱得意地咧嘴一笑,左右看看没人注意,唰一下从怀里掏出那张卷着的硬纸壳,跟展示什么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地摊开在宣传栏旁边的水泥台上。

"瞧瞧,给哥们你开开眼,瞅瞅这画儿…咋样?"

一股淡淡的墨味儿散开。

小李干事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往那纸壳子上一瞟——眼珠子当时就定住了。

那不是什么精细工笔,线条甚至有点狂野粗放,但那构图…太有冲击力了

画面中央的工人跟头牛似的,弓着背抡锤头,肌肉鼓得能把衣服撑破,那锤头砸在铁锭上,火花溅得跟放鞭炮似的,连背景的厂房梁都跟着晃悠。

"我的个亲娘嘞。"小李一把抢过画,手指头在上面直哆嗦。

"这哪儿是画啊,这是炸弹吧,瞧这画里工人的眼神,跟能把铁锭瞪穿似的,谁要不戴安全帽,我看这锤头下一秒就得砸他脑壳。"

傻柱挺着胸脯,下巴都快翘到房梁上:"那是,我兄弟苏长顺画的,人家这叫视觉锤,专门往人眼睛里钉钉子,比你们那些标语强百倍。"

小李干事哪还管什么视觉锤还是听觉钉,他激动得脸都红了。

"走走走,跟我找赵科长去。"小李拽着傻柱就往办公楼跑,跟生怕画长翅膀飞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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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传科办公室里烟雾缭绕,赵科长正对着文件唉声叹气,烟灰掉了一桌子,他都没察觉。

忽听门"砰"地一声开了,小李跟踩了风火轮似的冲进来,差点把傻柱撞个跟头。

"科长,您瞧瞧这个。"小李把画往桌上一拍。

赵科长刚要骂人,眼睛就被画上的工人吸住了。

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刺啦"一声滑出去老远。

一把推开碍事的文件堆,俯身凑近那画,眼神跟探照灯似的在那粗犷有力的线条和极具张力的画面上来回扫射。

办公室里死寂了几秒钟。

突然——

"好!好一个锤子!"赵科长一拍桌子,震得搪瓷缸盖"哐当"一声蹦起来。

"这才是咱工人的精气神,你看这汗珠子,跟真的似的,这火星子,蹦得我眼睛都疼。"

他脸色潮红,激动得手指头都哆嗦:"这味道,这气势,这股劲儿,小李子,这东西你哪弄来的?咱厂里哪个车间藏龙卧虎了?这人我要了,必须马上给我搞到宣传科来。"

小李干事兴奋地直搓手,一指旁边的傻柱:"科长,是何班长,画何雨柱带来的,是他一个院的邻居画的,叫…叫苏长顺。"

"苏长顺?"赵世武目光炯炯地转向傻柱,"多大年纪?干什么的?现在人在哪?"

"报告赵科长!"傻柱站得笔直,声音洪亮,努力模仿着电影里见过的战士报告样子。

"苏长顺,二十一,没工作,就在家待业,但人绝对有本事,画这个就是小菜一碟,我跟他住一个院,打包票。"

"好,何雨柱同志。"赵世武这回一巴掌拍在了傻柱肩上,拍得他一趔趄。

"做得好,发现了宣传战线的好苗子,这样,你下班回去后,马上告诉这位苏长顺同志,就明儿一早,穿干净利索点,跟你一起来厂里,直接把人带到我办公室,我亲自带他去见厂长,门卫我今儿下班会打好招呼。"

傻柱被拍得肩膀疼,心里却乐开了花,扯着嗓子应道:"是,赵科长,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人明儿准到,少一根汗毛算我的!"

他感觉这事儿比自己当大厨还风光。

从宣传科出来,傻柱感觉脚下跟踩着棉花似的,轻飘飘回了后厨,看谁都觉得顺眼。

下午炒菜时,锅铲抡得跟画里的锤头似的,油花溅得老高,香得隔壁车间的工人们都扒着窗咽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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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销社后仓库的霉味儿混着廉价肥皂粉的碱气,熏得人脑疼。

苏长顺刚把最后一捆土布扛到角落堆好,累得呼哧带喘,汗湿的褂子贴在脊梁骨上,凉飕飕的。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看着堆得像小山似的布匹麻袋,心里那点不爽蹭蹭往上冒。

"王扒皮这老小子,真把老子当牲口使唤了?还总爱搞点临时摊派,美其名曰思想进步,主动奉献。这霉味再吸下去,我怕画没送进轧钢厂,肺先染成绿色的了,不管宣传画管不管用,这工今儿都得辞了。"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再不留恋,大步流星走向门口那间王主任专用的"办公室"。

"王主任,跟您说个事。"苏长顺靠在门框上,声音不高不低地喊了一声。

王主任正翘着二郎腿,端着搪瓷缸,滋遛滋遛地喝着茶水。

他慢悠悠抬起耷拉着的眼皮,看见是苏长顺,脸上本能地挂起那种居高临下的不耐烦。

"嗯?长顺啊?有事?正好,下午南街合作社那批农具到了,你带小李他们几个去搭把手,早点弄完…省得…"

他话没说完,就被苏长顺干脆利落地打断:"主任!"

苏长顺站直了身体,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平淡得像通知,"我不干了,来辞工。"

"噗——"

王主任嘴里的茶水结结实实全喷在了他心爱的搪瓷缸外壁上,他手忙脚乱地抓过桌角一块油乎乎的抹布胡乱擦着。

声音陡然拔高八度,因为惊怒而变得极其尖锐。

"啥?辞工?苏长顺,你他妈脑子叫门挤了还是叫驴踢了?你说清楚。"

他那副官架子轰然倒塌,只剩下被冒犯的愤怒。

"没挤也没踢。"

苏长顺摊了摊手,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气死人的调调。

"我干烦了呗。不想干了,就这么简单。"

心里想的是:跟你这蠢货多待一秒都是对我智商的侮辱。

"放你娘的屁!"王主任猛地站起来,手指头带着唾沫星子直戳苏长顺的面门。

"什么叫干烦了?什么叫不想干?你个扛大包的临时工,不好好干组织上给你安排的革命工作,为人民服务,你想干嘛去?啊?"

"你当工作是大白菜,想抱就抱想扔就扔?这是对国家财产不负责,是对社会主义建设的懈怠,是思想滑坡,严重缺乏劳动人民的觉悟,你对得起街道的培养吗?对得起我给你这个为人民服务的机会吗?"

帽子一顶比一顶大,扣得那叫一个掷地有声,义正辞严。

苏长顺心下嗤笑:嚯,这帽子扣得挺溜啊?

扣得那叫一个快准狠,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抢了你供销社主任的金交椅呢。

仓库里另外几个临时工和柜台前的售货员早就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纷纷探头探脑地围了过来。

"王主任您消消气,"老成点的临时工老张赶紧过来打圆场。

对着苏长顺劝道:"长顺啊,你这孩子糊涂了?现在找个能糊口的工作多难啊?供销社这差事,多少人挤破头想干都没门路呢,快跟主任赔个不是,认个错,这事就过去了。"

"就是就是。"其他临时工也七嘴八舌地附和。

"可别犯浑啊,长顺!"

"辞了工你吃啥喝啥?喝风啊?"

几个售货员也用看傻子似的眼神打量着苏长顺。

王主任见有人帮腔,底气更足,重新端起搪瓷缸,摆出一副痛心疾首,代表组织谆谆教诲的模样。

"苏长顺,今天你不给我说清楚个正当理由出来,你这工就辞不了,我回头就去街道办反映,说你无故旷工,思想消极,抗拒劳动建设,我看你这档案上记一笔,以后哪家单位还敢要你?"

苏长顺看着王主任那张虚伪激愤的脸,再看看周围那些或好心或看戏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极其细微,带着无比讽刺的弧度。

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丢了个炸弹。

"哦?正当理由啊?"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然后才缓缓吐出几个字:"轧钢厂,宣传科看中了我,明儿就去报到。"

那语气平静得就像说"明天去菜市场买颗白菜"。

仓库和柜台连接的区域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钟后,爆发出一阵更加嘈杂的议论声。

"轧钢厂?"

"宣…宣传科?"

"我的天…"

王主任举着搪瓷缸的手僵在半空,刚才还激昂唾沫横飞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眼珠子瞪得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死死盯着苏长顺,仿佛要把他看穿。

那表情混杂着极度的震惊,荒谬,还有一丝被当猴耍的羞怒。

最终都化为一声尖锐的质疑,连调子都劈叉了。

"轧钢——厂?还宣传——科?苏!长!顺!你你你…你脑子让猪油蒙了吧?大白天的做啥美梦呢。"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试图找回领导的威严,指着苏长顺的鼻子。

"吹牛不打草稿,就凭你?一个扛麻袋的,能进轧钢厂宣传科坐办公室?开什么玩笑,撒谎也要撒个像样的,宣传科那是干部待的地方,进去拖地人家都嫌你没文化,你…"

王主任的咆哮戛然而止。

因为供销社临街那扇半掩的门被一股蛮力砰地撞开了。

一个大嗓门带着无可比拟的穿透力,瞬间盖过了仓库里所有的声音。

"长顺,苏长顺,哎哟我的苏大画家,你还在这干啥呢?快快快,出来,天大的好消息啊,你可真是祖坟冒青烟了,不对,是冒火箭了。"

是傻柱,他目光一扫,精准锁定了仓库门口被众人围观的苏长顺。

连带着也看到了脸色铁青,口水还没擦干净的王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