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毅和许杉两个人大包小包返回之后,收拾了一下,一块儿吃起剩下的年夜饭,还一人一罐啤酒干了杯。
那顿饭,那整个晚上,许杉跟徐毅讲了很多很多自己的过往。
“我父亲是个钢铁厂老工人的后代,他是恢复高考后第三年的大学生,我母亲是从霖雨县的一个村子里出来的,是我父亲的同班同学。他们大学毕业就一起留在了剑阳创业,从一个流动的装修队,到一个小门脸,又到建材城的两层楼,最后干到当年剑阳最大的装修公司,也就是现在的齐简家装。我出生的时候是他们工作最忙碌的时间,半年后,他们发现实在没有办法照看我,就把我送回了霖雨县的外婆家。就这样,所有人在那个时间都忽视了我的各种基础疾病的预防问题。在我的同龄人里,已经很少见脊髓灰质炎这种病了,可我就是那个漏网之鱼,在我两岁多,马上可以回到父母身边上幼儿园的时候,那一天忽然发起了烧,我的腿就这样落下了后遗症。我的父母很快的赶回了老家,可是,一切都已经于事无补了。他们带我回了剑阳,四处寻医问药,那一年,他们几乎放下了所有手里的工作,可是,这个病是不可逆的,我的右腿瘫痪了,左腿也不是完全健康的。其实,这种情况下,他们是可以再要一个孩子的,可父亲坚持没有要,他怕两个孩子就少了对我的照顾,也不想第二个孩子生来便背负着照顾姐姐这个重担,他觉得这样对哪个孩子都不公平。他们真的是对我照顾的无微不至,简直成了这个病的半个专家,我也很幸运的得到了很好的康复治疗,虽然我的右腿完全没有力气,左腿也没办法像正常人那样弹跳或者抬的很高,但是,至少,我的腿没有出现明显的畸形,只是,比常人看着细了一点,右腿脚跟贴不到地面而已。如果坐在凳子上,就像你那天在咖啡厅见到的那样,根本看不出我的腿有残疾。他们还让我学了古筝,带着我一起读书,练字,学习所有我力所能及的技能,就是希望,有一天,我自己可以好好的活下去。后来,父亲的公司越来越大,母亲就全职在家照看我,这个别墅是当年母亲的心愿,他们第一次贷了款,买了这个房子,在我十六岁的那一年。这个房子装修好了之后,父亲说还是通风两个月安全点。那时候,其实我们已经有余力可以请保洁阿姨了,可是母亲坚持自己打扫,她说看这个房子就心情好,一点儿都不会觉得累。我们一家人已经选好了乔迁新居的日子,就是母亲43岁生日的当天。可就在这之前一周,父亲接到了爷爷离世的消息,说是中午还好好的,很突然的不舒服,送到医院就没有抢救过来。我们一起回老家给爷爷料理了后事,因为要上学,我跟着父亲当时的助理一起先回了剑阳。那时候,我绝对没有想过,飞机场的再见是我跟父母说的最后一句话。一周后,他们给爷爷过完头七,就买了返程机票,那架飞机,起飞不久就坠海了,当时还上了新闻头条。姑妈当时过来帮我处理了所有的事情,还陪了我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她让我跟她回老家去住在她家,我却想留在这个还有一点点父母的记忆的地方,尤其是这栋房子,它是母亲最大的愿望,她却一天都没有能住进来。我周末会去的,是我们三口人最早的家,我们所有的东西都在那边,这里我只搬了我自己常用的东西来,因为上班方便,平时我会住在这里,所以你看到了,三楼那间屋子,只有家具,却没有任何东西。这里的装修,线路很多都老化了,可是,我不想改动,我总觉得这些是父亲设计的,是母亲挑选的,是他们的心愿。那段时间,陪在我身边的是杨静怡,还有我当时的男朋友张晓冬,他们几乎保证着我身边时时刻刻有人在,总怕一眼看不到我,我就会有什么轻生的念头。其实,他们不知道,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因为我的父母从小就教我的是怎么好好活着,努力的活着。那时候,我成了传说中穷的只剩下钱的人,父亲公司的经营权转让,航空公司的赔付,我还完这栋别墅的尾款都还有大笔余钱。可是,这个世界上却再也没有无条件的来爱我的人了。我休学一年,重新回到校园,大学第一年,张晓冬就跟他们同系的同乡在一起了,我的初恋也就这样结束了,他给我的理由是他的妈妈不希望我们在一起。那时候,杨静怡还是在好好的守着我,一年后,我们一起开了现在的服装厂,就变成了现在你看到的这个我。”
许杉讲着,表情异常的平静,好像在讲着别人的故事。徐毅听着,握着她的手,最后又像下午那样,把她放在自己腿上,用手环住了她。徐毅没有在这个时候发什么豪言壮语,给什么海誓山盟。他听她说完,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凑到她耳边说:“希望我们两个人最后留下的是我,我陪你走完全程,不再留你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