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着腥咸掠过甲板时,影煞正蹲在药炉边添炭。
他此刻顶着张蜡黄脸,指甲缝里塞满药渣,任谁看都是个老实巴交的杂役。
唯有耳后那片青鳞在暗处泛着幽光——昨夜割下真杂役面皮时,那人的血喷得比想象中多。
灵羽姑娘当心烫!他佝偻着背递上药碗,袖口暗袋飘出几不可闻的幻情香。
这味道他在魔界试验过十七次,最能放大心底那点猜忌。
正给伤员换绷带的少女果然顿住。
灵羽盯着药汤表面晃动的倒影,那里面夜枭正将染血的匕首插回腰间,玄色劲装掠过她刚包扎好的伤兵床铺。
他说你今晨故意打翻止血散。影煞用火钳拨弄炭块,炭灰簌簌落在灵羽杏色裙摆上,刺客首领哪会在意我们这些医修死活,你说是不是?
青铜残片突然在凌昭心口发烫时,她正倚在瞭望塔啃糖葫芦。
山楂的酸甜压不住喉间血腥气——昨夜强行催动残片破解海图,到底扯裂了未愈的旧伤。
盟主又偷溜出来!青梧的嗔怪混着药香从木梯传来。
医女抱着晒药筐的手指泛白,显然刚从议事厅那群吵翻天的长老处脱身。
凌昭吐出山楂核,看那红点精准落进十丈外的浪涛里:南宫家的商船到哪了?
说是遇上海妖耽搁了。青梧突然噤声。
顺着她惊惶的视线望去,甲板东侧已然剑拔弩张——灵羽的银针抵着夜枭咽喉,而刺客首领的袖剑正横在少女颈侧。
药炉腾起的青烟里,影煞的三角眼闪过精光。
他故意打翻炭盆,火星引燃了晾晒的纱布。
当第一缕黑烟窜上天际,整个甲板彻底乱了。
夜枭你凭什么动我伤患!
我倒要问谁在止血散里掺蚀骨草!
争吵声被海风撕成碎片。
凌昭眯眼望着灵羽发间那枚孔雀蓝晶钗,那是三日前庆功宴上夜枭送的——此刻晶石内部正流转着不该有的紫雾。
墨烬的焚天火就是在这时烧过来的。
赤金烈焰贴着凌昭耳畔掠过,精准裹住她指尖即将弹出的山楂核。
仙帝玄纹云靴踏碎瞭望塔栏杆时,凌昭已经借着那簇火光看清全场——十七处药炉青烟都在往南宫家商船方位飘。
八十车蚀骨草...她突然笑出声,染血的糖葫芦竹签戳向墨烬心口,劳驾,借个火?
焚天火顺着竹签窜成火龙,当众卷走了灵羽的晶钗。
紫色毒雾在烈焰中凝成云无涯的脸,夜枭的袖剑立刻调转方向,斩断了正往海里跳的影煞右腿。
精彩吗?凌昭踩着影煞断肢踏上主桅,青铜残片在她心口灼出妖异红光。
那抹光顺着桅杆纹路渗入甲板,竟将满地狼藉复原成半刻钟前的模样——药炉未翻,纱布完好,连灵羽晶钗都重新别回发间。
唯有影煞耳后的青鳞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魔界的换颜术有个致命伤。凌昭蹲下来戳了戳俘虏溃烂的面皮,指尖沾着从墨烬袖口顺来的焚天火,见到旧主血液就会融化,比如...她突然将火光按进对方汩汩冒血的断肢处。
凄厉惨叫中,影煞整张脸化作血水流淌,露出原本阴鸷的眉眼。
夜枭的匕首立即抵住他喉头,却在挑开衣襟时顿住——魔修心口嵌着的青铜残片,竟与凌昭身上那块如出一辙。
三百年前就该碎了她的情魄。
白璃的声音突然从残片里炸响。
墨烬的焚天火瞬间暴涨,却在触及凌昭衣角时骤然温顺如绸。
仙帝看着少女徒手捏碎那块冒牌残片,紫黑毒血顺着她掌心纹路滴落,在甲板烙出焦痕。
告诉云无涯。凌昭甩着灼伤的手轻笑,染血的孔雀蓝晶屑随风飘向血雾泽方向,下回派个脸皮厚点的,方才那位易容破绽...她突然踩住影煞试图结印的手,靴底碾碎骨骼的脆响惊飞了海鸥,连南宫家养的鹦鹉都骗不过。
当玄霄带人押走俘虏时,凌昭正趴在船尾吐得昏天黑地。
强行催动青铜残片的反噬比想象中凶猛,她盯着掌心溃烂的伤口,突然发现那些焦痕竟拼成半幅星图。
墨烬的银链就是在这时缠上她手腕的。
仙帝的灵力灌进来时带着焚天火的温度,烫得凌昭反手将药葫芦砸过去:仙帝陛下不如省点力气,毕竟...她抹掉嘴角血迹,望向海天交界处正在迫近的南宫家商船,真正的好戏要开场了。
最后一片晚霞沉入海底时,谁也没发现某具被抛入深海的魔修尸体突然睁眼。
耳后青鳞脱落处,崭新的青铜纹路正悄悄蔓延。
凌昭在船尾呕吐的响动惊动了南宫家的商船。
当最后一缕霞光被浪涛吞没时,她望着桅杆上盘旋的六眼海鸦,突然发现那些血红色瞳孔里都映着相同的青铜纹路。
盟主该喝药了。青梧捧着药盏的手指微微发抖,蒸腾的热气里漂浮着细碎的孔雀蓝晶屑。
凌昭用竹签挑起一片晶屑,看着它在月光下折射出南宫家商船特有的青鸾徽记。
墨烬的银链突然缠住她手腕。
仙帝将药盏掀翻在地时,沸腾的药汁在甲板烙出狰狞的星图,与凌昭掌心的溃烂伤疤完美契合。
你倒是舍得。凌昭甩开银链,靴尖碾碎正在蠕动的药渣,拿三百年的雪灵芝试毒?
墨烬瞳孔微缩,焚天火瞬间将满地狼藉烧成灰烬。
青梧突然捂住嘴,指缝间漏出半声惊叫——那些灰烬竟自发聚成南宫家商船的轮廓,船帆处浮现出影煞溃烂的面容。
子时的梆子声穿透浓雾时,凌昭正在翻看伤员名册。
灵羽新包扎的十七名伤患,有十二人登记的是右手骨折,此刻却都用左手往药汤里撒蚀骨草粉末。
盟主不尝尝吗?灵羽端着药碗凑近,发间的孔雀蓝晶钗突然裂开细缝。
凌昭突然攥住她手腕,将滚烫的药汁泼向桅杆阴影处。
黑雾腾起的瞬间,夜枭的袖剑已经抵住灵羽后颈。
真正的灵羽从舱室冲出来时,甲板上的冒牌货正化作青烟消散。
那枚碎裂的晶钗里掉出半片青鳞,鳞片上用魔血写着玄霄的名字。
看来有人连仙帝副将都敢算计。凌昭用竹签戳着青鳞,突然朝墨烬挑眉,借你焚天火照个亮?
赤金烈焰照亮整艘船时,甲板缝隙里钻出数百只青铜甲虫。
这些带着魔气的虫豸疯狂涌向玄霄所在的货舱,却在撞上南宫家商船送来的檀木箱时自燃成灰。
八十车蚀骨草,三百箱驱魔檀。凌昭踹开木箱,拎出只不断抽搐的六眼海鸦,云无涯当真是个体贴的供货商。她捏碎海鸦第三只眼睛,里面滚出颗刻着白璃印记的留影珠。
当留影珠映出玄霄与魔修交易的幻象时,墨烬的焚天火突然冻结了整个甲板。
仙帝掐着凌昭的腰把人按在冰柱上,指尖燃着火苗探向她心口溃烂的伤疤。
你再碰那道伤试试。凌昭咬破舌尖,含着血沫的笑比海雾还冷,信不信我把你的宝贝银链熔成绣花针?
僵持被突如其来的爆炸打破。
南宫家商船燃起的青紫色火焰里,三十七个玄霄同时跃入海中。
夜枭的刺客刚擒住三个,发现全是贴着替身符的六眼海鸦。
真正的骚动发生在议事厅。
当凌昭踢开雕花木门时,十八位长老正在围攻双目赤红的玄霄。
仙将的佩剑插在会议桌中央,剑柄上缠绕着与影煞耳后相同的青铜纹路。
都住手!凌昭甩出竹签击碎水晶灯,飞溅的碎片割破七位长老的袖口。
藏在袖中的蚀骨草簌簌掉落,遇风即燃的毒烟里浮现出白璃的冷笑。
墨烬的焚天火席卷整个厅堂时,凌昭已经踩着桌案跃至横梁。
她从藻井暗格里扯出个浑身贴满替身符的杂役——正是三日前就该被处决的影煞。
诸位请看戏。凌昭扯下影煞的面皮拍在留影珠上,魔血绘制的换颜术阵纹与玄霄剑柄的青铜纹路严丝合缝。
当两者重叠的瞬间,所有被蚀骨草灼伤的长老伤口都浮现出云无涯的魔纹。
夜枭的刺客破窗而入时,影煞突然炸成血雾。
数百块带着魔气的碎肉吸附在众人伤口上,将整个议事厅变成可怖的傀儡戏场。
凌昭夺过墨烬的银链甩成火网,却故意漏过直扑玄霄心口的那块碎肉。
盟主这是何意?玄霄捏着疯狂蠕动的血肉,瞳孔已然泛起青铜色。
凌昭将染血的竹签抵在他喉结,突然挑开他的护心镜——内侧沾着的孔雀蓝晶屑正与灵羽的晶钗粉末共振。
当真相大白时,白璃豢养的三足金蟾正在血雾泽吐泡泡。
魔尊云无涯把玩着新炼制的青铜傀儡,看那与玄霄九分相似的面容逐渐染上焚天火的颜色。
该换棋子了。他弹指击碎傀儡眉心,溅出的毒血在池水中凝成南宫家商船的倒影。
白璃的冷笑从龟甲裂缝里渗出,惊散了池底沉睡的青铜残片。
血雾泽深处,某具漂浮的尸体突然抽搐起来。
影煞耳后新生的青铜纹路正在疯狂增殖,逐渐覆盖全身的皮肤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星图,与凌昭掌心的伤疤遥相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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