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城的地脉刚愈合三日,莲池水面忽然结满银霜。月光不再是澄明如水,而是凝成实质的丝绦,丝绦末端垂着青铜铃铛,铃舌刻着九重天特有的云纹。瘸腿乞丐那双挂在旗杆上的旧草鞋无风自动,鞋底星斑纹路在月华中浮空流转,竟在天穹拼出残缺的星图——图中央裂开道缝隙,隐约可见雕龙画凤的仙门轮廓,门环上却缠着噬魂蛊褪下的虫壳。
“这是叩仙门的‘月引’。”学童指尖混沌火缠住一缕月光,焰光中浮现初代灵胎的记忆:三百年前他踏草鞋登天,鞋底沾着矿洞血泥,在仙门前烙下星斑印。守门天将的戟尖刺穿他肩胛时,血滴坠地凝成赤莲,莲心裹着未送出的糖人。
女童摘下草鞋,鞋底血渍突然活过来般蠕动。茶肆老板娘端来熬了三日的麦芽糖浆,糖浆浇在鞋面时,星斑纹路竟脱离草鞋浮空,凝成三百级月光台阶。药铺学徒生前种的艾草突然疯长,草叶卷成火把,幽绿火光中浮出他扭曲的残影:“踏月需燃魂,我来点灯。”
第一级台阶触及足尖的刹那,女童的糖甲寸寸剥落。月光如刀割开皮肉,血珠尚未坠地便被星斑吞噬,每一步都踏在初代灵胎的记忆碎片上——矿洞塌方时护住孩童的臂膀、剜心封蛊时颤抖的指尖、甚至跪在仙门前被天将嘲笑的耻辱。学童的混沌火紧随其后,火焰烧穿月光伪装的慈悲,露出仙门背后骇人真相:所谓九重天,竟是噬魂蛊排泄废料的深渊,仙云实为虫粪凝成的毒瘴。
行至第一百级时,青铜铃铛突然齐鸣。铃声中钻出九幽特使的残魂,他挥动锈蚀的秤钩劈向女童,钩尖挂着逆命盟战死者的眼珠:“仙门不渡蝼蚁!”女童不退反进,草鞋猛踏秤杆,鞋底星斑暴长成锁链,将残魂拽入月光台阶。台阶吞魂后愈发凝实,浮现出初代灵胎用血写的偈语:“仙非仙,蛊非蛊,踏月叩门问本心”。
仙门近在咫尺时,门缝中渗出黏液,凝成天蛛族长腐烂的半身。他八根螯肢插入月华,声音混着虫鸣:“你以为仙门后是净土?不过是更大的蛊瓮!”女童扯断腕间红绳,绳头浸透药铺学徒的艾草灰,灰烬触及仙门,竟烧出个“人”字形的破洞。洞内传来陆璇玑的轻笑,她的残魄自赤莲中苏醒,青丝缠住门环猛拉——
门开的刹那,毒瘴化作暴雨倾泻。学童的混沌火织成伞盖,伞骨却是瘸腿乞丐的草鞋底纹。女童踩着伞骨跃入仙门,足尖刚触地便被青铜地砖吞噬,砖缝中伸出无数情丝,丝线另一端连着瑶池众生:茶肆老板娘熬糖时的汗滴、孤儿们描红的歪斜字迹、甚至混沌兽偷藏的果核。
“叩仙门需斩尘缘!”仙殿深处传来审判之音,三千把噬魂蛊凝成的铡刀悬空而落。女童冷笑,草鞋猛踏地面,星斑纹路如野火蔓延。情丝非但未断,反而暴长缠住铡刀,将刀刃拽向仙殿穹顶——那里悬着初代灵胎被囚的残魂,他手脚钉着糖人竹签,胸口插着陆璇玑的发簪。
铡刀斩碎囚笼的瞬间,仙殿地砖崩裂。涌出的不是仙泉,而是矿洞血泥混着糖浆的浊流。女童在洪流中抓住初代灵胎的手,触到的却是冰冷傀儡——这具“仙体”早已被蛊虫蛀空,眼窝里爬出肥胖的噬魂蛊王。蛊王嘶吼着吐出婚书残页,页上“天命”二字被糖浆洇染成“人愿”。
瑶池城忽然剧烈震颤,所有草鞋脱离主人双脚,在莲池上空拼成巨阵。瘸腿乞丐的残魂立于阵眼,战旗碎片点燃魂火:“丫头,借仙门养咱们的赤莲!”女童会意,将蛊王塞入初代灵胎的傀儡胸腔,学童的混沌火顺傀儡经络烧穿仙殿地脉。毒瘴逆流成肥,赤莲根系顺着裂缝扎入仙界,眨眼间吸尽三百年积存的蛊毒。
当最后一缕毒瘴消散时,仙门轰然倒塌。女童踏着废墟走出,手中提着蛊王干瘪的躯壳——那虫尸已褪成琥珀色,内里裹着初代灵胎未说出口的遗言:“愿以仙门朽,换得赤莲香”。月光重新澄澈如洗,照在瑶池城新生的赤莲上,每朵莲蕊都坐着个无面糖人,手持草鞋与药锄。
混沌兽化形的野猫蹲在莲畔,尾巴尖卷着块仙门碎砖。砖上残留着凌乱足印,细看竟是瘸腿乞丐教孤儿写的第一课:“人”字左边添了个歪斜的糖渍圈,恍若稚童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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