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世老城区的鹅卵石街道在暮春细雨的冲刷下，泛着湿漉漉的幽光。空气里混杂着咖啡香、烘焙坊飘出的黄油甜香，以及历史沉淀下来的石墙气息。陈序的独立工作室“Securitas”就藏匿在这片充满韵律感的斜坡街道深处，一扇厚重的橡木门后，没有招牌，只有门旁黄铜门牌上一个极简的、如同保险柜内部齿轮咬合图案的蚀刻标志。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恒温恒湿系统维持着最适宜精密器械的环境。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金属冷却液、特种润滑油和一点点陈序偏爱的雪松木屑的味道。灯光被精心设计过，明亮却不刺眼，均匀地洒落在巨大的、一尘不染的金属工作台上。台面上，各种形态奇特的夹具、闪烁着寒光的微型铣刀头、高精度测量仪规整排列。墙壁上，悬挂着各种高强度合金材料的剖面样本，还有几幅被装裱起来的、复杂到令人眼晕的机械结构图纸——那是陈序过往引以为傲的作品，它们守卫着分布在全球各地的、价值无法估量的秘密。
陈序正俯身在工作台前。他戴着特制的防静电放大镜，镜片后的眼睛专注得如同鹰隼。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此刻正以一种近乎舞蹈般的精准和稳定，操控着比发丝还细的微型金刚石钻头。目标是一块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色泽深邃如星空的铱铂合金立方体。钻头以极高的频率微微震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嘶嘶”声，在立方体表面极其缓慢地推进，刻蚀出肉眼无法分辨的、具有独特反射特性的微米级凹槽阵列。这不是装饰，而是一种物理密钥的雏形，每一个凹槽的深度、角度、排列组合，都将成为未来某道坚不可摧的门扉上，独一无二的“齿痕”。汗水从他额角渗出，沿着紧绷的颌线滑下，他却浑然未觉，整个世界仿佛都浓缩在这方寸之间，在那金刚石钻头与铱铂合金接触的、比针尖还细微的锋刃之上。
工作室里只有钻头与金属摩擦的微弱嘶鸣，以及他自身平稳绵长的呼吸声。这是一种极致的专注，一种将灵魂都灌注于冰冷金属中的仪式感。
突然，工作室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嵌入墙壁的黑色通讯盒亮起了柔和的蓝色指示灯，同时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水滴落入深潭的“叮”声。这声音如此细微，却像一根无形的针，瞬间刺破了陈序营造的绝对静谧场域。
陈序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那声响只是预期中的背景音。钻头依然稳定地向前推进了最后几个微米，在预定位置精确地停下、抬起。他这才直起身，关闭了钻床的电源。放大镜被推到额头上，露出一双深邃、冷静，此刻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光芒的眼睛。他拿起工作台旁一块特制的麂皮，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并不存在的油污，同时走向那个通讯盒。
盒体表面只有一个微小的指纹识别区和一个同样微小的扬声孔。陈序将拇指按上去。短暂的扫描光掠过，一个经过多重加密和路由跳转的、明显经过变声处理的电子合成音从扬声孔传出，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
“陈序先生。我们观察了您为‘珀伽索斯之翼’项目设计的核心锁闭机构。非常…令人印象深刻。”声音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但那刻板的电子音调掩盖了所有情绪，“现在，有一项更具挑战性的委托。它需要超越‘珀伽索斯’的想象力与执行力。目标：打造一个终极容器。要求：物理防御达到阿尔法级标准，密钥系统…必须是唯一的、不可复制的、与生命本身绑定的。报酬，将匹配其独一无二的价值与风险。如果您有兴趣，请于明日格林尼治时间14:00，在苏黎世湖心‘水镜’餐厅，临湖第三张白色圆桌旁等待。会有车接您前往真正的地点。请独自前来。过时不候。”
通讯戛然而止，蓝灯熄灭，盒子恢复了沉默的黑色。
陈序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捻着那块柔软的麂皮。窗外的雨声似乎变得清晰起来，敲打着古老的窗棂。超越“珀伽索斯之翼”？那已经是五角大楼某些绝密设施采用的顶级标准了。终极容器…阿尔法级防御…与生命本身绑定的密钥？
“唯一的、不可复制的…”他低声重复着通讯中的关键词，眼神投向工作台上那块刚刚被雕刻出第一道无形“齿痕”的铱铂立方体。冰冷的金属表面反射着工作室顶灯的光芒，那光芒深处，似乎潜藏着某种更幽邃、也更危险的诱惑。
他拿起桌上的加密卫星电话，拨通了一个极其简短的号码。电话那头只响了一声便被接起，没有任何问候。
“是我，”陈序的声音低沉平稳，“‘熔炉’点火了。目标：苏黎世湖心‘水镜’。时间：明日14:00。准备远距离环境监控，非接触式。对方警惕性极高，可能是‘阿尔法’级。”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同样简洁、毫无感情波动的男声：“明白。‘鹰眼’启动。保持频道静默。”
电话挂断。
陈序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湿漉漉的老城街景，行人撑着伞匆匆走过。雨丝在玻璃上蜿蜒流淌，模糊了视线。他凝视着那些扭曲流动的水痕，手指在冰凉的玻璃上轻轻敲击，节奏稳定，如同某种无声的密码。终极容器…生命密钥…阿尔法级防御…这几个词在他脑海中碰撞、组合，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却极具分量的轮廓。这轮廓背后代表的财富与力量令人窒息，但更让他本能地绷紧神经的，是其中蕴含的、远超寻常的“风险”。
未知的客户，前所未有的要求，以及那隐藏在变声器后的、冰冷得不带一丝人味的“独一无二的价值与风险”。
雨，似乎下得更密了。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