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PB银行地下两百米,A-17金库。冰冷、死寂、压迫。空气净化系统的低鸣是唯一的背景音,更衬得此地如同金属打造的墓穴。
核心区被厚重的透明防弹玻璃墙隔开,形成一个小型的“圣坛”。玻璃墙外,维克托·斯特罗加诺夫如同一位即将加冕的帝王,负手而立,银灰色的头发在冷白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混合着亢奋与残忍的期待,鹰隼般的目光穿透玻璃,死死盯着“圣坛”内的景象。管家如同雕塑,静立其侧后方。
玻璃墙内,“圣坛”中央。那形态复杂、连接着无数能量导管和数据光缆的基座,正散发着幽幽的冷光。基座上方,那条被称为“黄金螺旋”的链子,已经静静地安放在与其形态完美契合的凹槽中。凝固的黄金在聚光灯下流淌着妖异而内敛的光泽,复杂的螺旋环扣仿佛拥有生命,在无声地呼吸。
卢卡被一个穿着白大褂、面无表情的技术人员引导着,站在基座旁一个特制的生物样本采集台前。小小的身体在巨大的金属装置旁显得格外单薄,恐惧让他浑身僵硬,大大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却不敢流下来,只是死死咬着苍白的下唇。采集台上,一个冰冷的金属臂缓缓降下,末端是一个透明的、带着微型针头的采样吸管。
玻璃墙外,艾拉·罗西被两名保镖死死按在冰冷的合金墙壁上。她的嘴被胶带封住,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呜”声。泪水早已流干,深棕色的眼眸里只剩下焚尽一切的赤红火焰和深不见底的痛苦,如同濒死的困兽,死死盯着玻璃墙内小小的卢卡。她的每一次挣扎,都换来保镖更粗暴的压制,指甲在墙壁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
陈序站在维克托侧后方稍远的位置,靠近“圣坛”的玻璃墙控制面板。他依旧是那副置身事外的平静模样,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侧。只有镜片后极其深邃的眼眸,如同高速运转的超级计算机,冷静地捕捉着每一个细节:维克托微微前倾的身体弧度,技术人员按下采样臂启动按钮时手指的轨迹,采样吸管缓缓刺向卢卡指尖皮肤的速度…以及,他右手手腕上,那块哑光黑色钛金属腕表表盘内,几个微小的数字正在无声地跳变。
时间,精确到毫秒。
采样吸管的针头即将触及卢卡颤抖的指尖皮肤!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等等!”陈序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在寂静的金库中清晰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维克托猛地回头,眼中闪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冰冷的警告。艾拉挣扎的动作停滞了一瞬,布满血丝的眼中满是惊愕和难以置信的、微弱的希冀?技术人员的手指悬停在控制按钮上。
“斯特罗加诺夫先生,”陈序向前一步,指向玻璃墙内基座上的黄金螺旋链,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完美主义者的疑虑,“我观察到‘黄金螺旋’在基座凹槽内的共振频率反馈数据有极其微弱的异常波动,低于预设基线0.0001赫兹。虽然远低于触发警戒阈值,但在启动前最后一次物理接触检查,我建议排除这潜在风险。这关系到后续基因信号读取的绝对纯净度。”他的理由完美无缺,指向维克托最核心的偏执点——那该死的“绝对”。
维克托眼中的不悦被一丝凝重取代。0.0001赫兹?这微乎其微的波动,在平时他或许会嗤之以鼻,但在此刻,在这追求“完美”的终极仪式上,任何“异常”都像一根细小的毒刺,扎进他偏执的神经。他追求的是毁灭的必然性,容不得一丝一毫可能影响其“完美”的瑕疵!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陈序平静的脸,又死死盯向玻璃墙内的黄金螺旋。那链子静静地躺着,在聚光灯下散发着永恒不变的、令人迷醉的光芒。看不出任何异常。但陈序那该死的专业性和对“完美”的执着,此刻成了最好的说服力。
维克托只犹豫了不到两秒。
“你,进去检查!”他冰冷地命令那个技术人员,手指指向基座,“动作快!只允许接触螺旋链本体,其他任何地方都不准碰!”
技术人员显然被维克托的语气吓到,立刻躬身应是,快步走向“圣坛”角落的一扇气密门。指纹、虹膜扫描,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
就在技术人员走入“圣坛”,厚重的气密门重新关闭、锁死的“咔哒”声响起的同时——
陈序垂在身侧的左手,食指和中指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极其轻微地、如同拂过灰尘般,在西装裤侧缝一个极其隐蔽的位置,快速弹动了两下!
这个动作微小到连他身边的维克托都没有丝毫察觉。仿佛只是指尖一次无意识的痉挛。
然而,玻璃墙内,异变陡生!
就在技术人员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黄金螺旋链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短促、却极具穿透力的高频蜂鸣,毫无征兆地从基座内部爆发出来!声音不大,却像一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每个人的耳膜!
与此同时,黄金螺旋链本身骤然爆发出极其刺眼的、不稳定的惨白色光芒!光芒疯狂闪烁,如同垂死星辰最后的挣扎,伴随着肉眼可见的、细微却密集的电弧在链环的螺旋扭结之间噼啪跳跃!
“啊!”技术人员吓得魂飞魄散,猛地缩回手,踉跄后退,惊恐地看着那突然“发疯”的黄金螺旋链。
“怎么回事?!”维克托的咆哮如同惊雷,在金库内炸响!他猛地扑到玻璃墙上,死死盯着里面光芒狂闪、电弧乱窜的黄金螺旋,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暴怒和难以置信的惊骇!“系统!报告!”他猛地扭头,朝着控制台的方向嘶吼。
控制台前,另一个技术人员脸色惨白,手指在键盘上疯狂敲击,全息屏幕上瀑布般刷过红色的错误代码和警报信息。“老…老板!不明强电磁干扰!来源不明!系统显示…显示‘黄金螺旋’载体生物信号出现剧烈紊乱!无法识别!启动程序被…被强制中断了!”
“废物!”维克托目眦欲裂,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防弹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他精心策划的、期待已久的终极仪式,竟然在最关键的时刻,被这莫名其妙的“电磁干扰”打断了?!这简直是对他掌控力的最大侮辱!他猛地转头,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目光瞬间锁定了陈序!
“陈序!你搞的什么鬼?!”他的咆哮带着浓重的杀意。
陈序的表情依旧是那副令人恼火的平静,甚至还微微皱起了眉头,仿佛也在为这突发状况感到困惑。“强电磁干扰?”他看向控制台屏幕上疯狂滚动的红色代码,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这深度…理论上不可能有外部干扰源侵入。除非…”他的目光扫过玻璃墙内惊魂未定的技术人员,以及他手腕上佩戴的一块普通电子表,“…是内部携带的电子设备未完全屏蔽,产生了瞬间脉冲?”他将矛头,轻描淡写地指向了那个无辜的、刚刚被他“建议”进入“圣坛”的技术员。
维克托的怒火瞬间找到了宣泄口,他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玻璃墙内那个瑟瑟发抖的技术员,如同在看一个死人。“把他给我拖出来!”他对着通讯器咆哮。
“圣坛”气密门再次开启,两名如狼似虎的保镖冲进去,粗暴地将那个还在试图辩解“我什么都没做!”的技术员拖了出来,直接按倒在地。
现场一片混乱。维克托的怒吼,保镖的呵斥,技术员的哭喊求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和维克托的暴怒所吸引。
没有人注意到,在这混乱爆发的短短几秒钟内——
陈序垂在身侧的右手,手腕上那块哑光黑色钛金属腕表,表盘边缘一个比米粒还小的隐蔽卡槽,无声地弹开了一线。他的左手食指,借着身体微微侧向控制台查看屏幕的动作掩护,快如闪电般在卡槽内一掠而过!
一枚比指甲盖还小、封装在透明柔性聚合物内的、承载着特定生物样本的微芯片,如同变魔术般,消失在他指间。
更没有人注意到,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混乱中心时,陈序的身影如同融入背景的幽灵,极其自然地、不着痕迹地向侧后方移动了半步。这半步,恰好让他靠近了“圣坛”玻璃墙控制面板旁,一个毫不起眼的、用于物理连接维护的应急接口面板。他的左手手背极其自然地贴着冰冷的合金面板边缘滑过。
那枚被他指尖藏匿的微芯片,如同水滴融入大海,在接触面板边缘某个极其隐蔽的凹槽时,被一股微弱的定向磁场精准地吸附、滑入,瞬间消失不见。整个过程流畅、隐蔽,耗时不到半秒。
应急接口面板内,一条物理隔离的、直接通向“圣坛”内生物样本采集台的备用数据通道,被无声激活。采集台内部,一个预设好的、用于在极端情况下进行手动样本注入的微型机械臂,以微米级的精度开始动作。它悄无声息地推开原本用于采集卢卡血液的采样吸管,将一支内部装载着透明液体的、更细的微型注射器,推到了采集位置。
这一切,发生在维克托的咆哮和现场的混乱之下,发生在所有人视线的盲区。如同在沸腾油锅的表面,进行了一次精密的心脏手术。
混乱持续了大约一分钟,在维克托狂暴的呵斥和保镖的镇压下,技术员被堵住嘴拖了下去。维克托喘着粗气,脸色铁青,如同输红了眼的赌徒。他死死盯着控制台屏幕,上面红色的警报信息已经消失,系统自检报告显示:“不明干扰源消失,载体信号稳定,系统恢复待机状态。”
“重新启动!”维克托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立刻!马上!这次再出错,你们所有人都给我进去陪葬!”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扫过控制台前噤若寒蝉的技术人员和周围如临大敌的保镖。
“圣坛”内,卢卡被这连续的变故吓呆了,小小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连哭泣都忘了。
技术人员(换了一个人)战战兢兢地再次按下控制按钮。冰冷的金属采样臂再次缓缓降下。卢卡看着那闪着寒光的针头靠近,恐惧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没有任何“意外”。
针头极其轻微地刺破了卢卡指尖娇嫩的皮肤。一滴殷红的血珠渗出,被采样吸管精准地吸取。
几乎在同时,基座上那条黄金螺旋链,骤然亮起了柔和而稳定的金色光晕!光芒如同有生命般,沿着那些复杂的螺旋环扣流淌、共鸣!与之相连的全息投影瞬间点亮,巨大的、美轮美奂的DNA双螺旋结构在虚空中缓缓旋转,代表着卢卡基因信息的、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与黄金螺旋链中预先存储的、代表维克托密钥基因的金色数据流,开始了高速的比对!
比对过程在屏幕上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进行着。碱基对序列飞速滚动、匹配,甲基化标记的亮点一一重合,组蛋白修饰的光带相互缠绕…匹配度数值如同火箭般飙升!99.1%...99.5%...99.8%...99.9%...99.99%…
维克托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脸上重新燃起那种病态的、狂热的期待!他死死盯着那不断逼近100%的匹配度数值,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完美!他的“钥匙”是完美的!他的“黄金螺旋”是完美的!他的毁灭艺术,即将完美呈现!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向被按在墙上的艾拉,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至极的弧度,无声地宣告着她的彻底失败和卢卡注定的命运——在开启金库后,作为“活体密钥”的他,对维克托而言也将失去价值,结局不言而喻。
艾拉看着屏幕上那无限接近100%的匹配度,看着卢卡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机器旁瑟瑟发抖,看着维克托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残忍快意,她的世界彻底崩塌了。深棕色的眼眸中,那最后一丝微弱的希冀之光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和死寂。她停止了徒劳的挣扎,身体软软地靠在墙壁上,仿佛灵魂已被抽离。
99.999%!
匹配度数值在99.999%处,跳动了一下,似乎就要跃向那完美的终点!
维克托的身体因为极致的兴奋而绷紧,眼睛瞪得滚圆,等待着那宣告完美和毁灭的最终数字!
就在这决定生死、气氛凝固到极致的瞬间——
“滴!”
一声清脆、短促、却如同惊雷般的系统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屏幕上,那无限接近100%的匹配度数值,并非跃升,而是猛地一跳,变成了一个刺眼夺目的、巨大的——
**【ERROR:匹配失败-关键调控区表观遗传修饰差异超限!否定阈值触发!】**
红色的!加粗的!闪烁的!如同死亡判决书!
维克托脸上那狂热的笑容瞬间僵死!如同精美的瓷器面具被重锤击中,布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欲绝的裂痕!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这个荒谬绝伦的“ERROR”彻底击穿!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卢卡的基因是他亲自验证过的完美钥匙!怎么会…怎么会是表观遗传修饰差异?!
“不——!!!”一声撕心裂肺、充满绝对惊骇和毁灭预感的咆哮,从维克托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这声音扭曲变形,不再是掌控一切的帝王,而是坠入深渊的绝望野兽!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就在那刺眼的“ERROR”出现的千分之一秒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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