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归途血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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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孜勒库姆沙漠的夜,是冰与火的地狱。白昼灼烤大地的余温尚未散尽,刺骨的寒风已如剃刀般刮过连绵的沙丘,卷起细密的赭红色沙粒,抽打在裸露的皮肤上,生疼。无星无月,浓稠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只有手电筒微弱的光柱在无边无际的沙海中撕开一道狭小、颤抖的光路,如同风中残烛。

林晚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着。每一次抬腿,沉重的沙砾都像贪婪的吸盘,试图将她拖入深渊。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内层的衣物,又被外层的风沙迅速吸干,只留下刺骨的寒意。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沙砾摩擦的痛楚和铁锈般的血腥味。肩上那个装着便携式修复工具和少量应急物资的背包,此刻重逾千斤,勒得她肩骨生疼。唯有紧贴胸口、用防水油布层层包裹的那几页至关重要的羊皮纸修复记录和基因数据备份,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体温,提醒着她此行的目的。

前方的黑暗中,扎米尔的身影只是一个模糊、沉默、却异常坚定的轮廓。他像一头不知疲倦的沙漠骆驼,步伐沉重而稳定,每一步都在松软的沙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凹坑,转瞬又被风沙抹平。那个装着“天青之泪”圣物的靛蓝色包裹,被他用坚韧的皮绳牢牢捆缚在背后,紧贴着脊梁,如同背负着一座沉默的山岳。自烽燧废墟焚毁鉴定书后,他几乎再未开口,只有偶尔调整方向时简短、沙哑的指令,如同砂砾摩擦:“左。”“避流沙区。”“歇五分钟。”

沉默像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两人之间。林晚能清晰地感受到前方那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无边疲惫与某种钢铁般意志的气息。她知道,那团曾在他眼中燃烧的、属于血脉荣光的火焰已经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悲壮的、源于八百年前那封绝笔信的沉重责任——将圣物送回它最初被藏匿的地方,完成那场跨越时空的守护接力。这份责任,此刻成了支撑他穿越这死亡之海的唯一浮木。

不知走了多久,时间在无边的黑暗中失去了意义。林晚的体力早已透支,全凭意志在机械地挪动双腿。就在意识即将被疲惫和寒冷彻底淹没的边缘,前方的扎米尔突然停住了脚步,手电光柱猛地射向侧前方一处巨大的、如同怪兽脊背般隆起的沙丘阴影。

“有东西。”他的声音低沉,带着野兽般的警觉。

林晚强打精神,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强光刺破浓墨般的黑暗,沙丘阴影的褶皱里,赫然显露出几道不规则的、深深嵌入沙地的辙痕!那痕迹很新,边缘尚未被风沙完全抚平,绝非自然形成!更令人心头发紧的是,在辙痕旁边,散落着几个被踩扁的空矿泉水瓶和一个撕开的能量棒包装袋——现代工业文明的刺眼垃圾!

“车辙?有人来过?”林晚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这片号称“进去出不来”的死亡之海深处,怎会有如此新鲜的痕迹?

扎米尔没有回答,他蹲下身,伸出粗糙的手指,仔细捻了捻辙痕边缘的沙土,又凑近嗅了嗅。他的眉头死死拧成一个疙瘩,眼神锐利如刀,扫视着周围死寂的黑暗,仿佛要穿透那厚重的夜幕。一股强烈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上了林晚的心脏。

“不是普通探险队。”扎米尔站起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轮胎很宽,很深…改装车。垃圾…故意留下?”他最后一句是疑问,但语气却冰冷如铁。他猛地将手电光熄灭!瞬间,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将他们彻底吞噬!

“熄灯!趴下!”扎米尔低吼的命令如同炸雷在林晚耳边响起!同时,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将她扑倒在滚烫又冰冷的沙地上!

就在她身体接触到沙砾的刹那!

“咻——!!!”

一声尖锐到撕裂耳膜的厉啸,划破死寂的夜空!紧接着,他们刚才站立位置稍后一点的沙丘上,“噗”的一声闷响!沙砾如同喷泉般猛地炸起!一个深深的弹孔赫然出现!

狙击枪!

林晚的心脏瞬间停止跳动!冰冷的恐惧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有人!有人在这片死亡沙漠的深处伏击他们!目标明确!

“砰!砰!砰!”

几乎是第一枪的余音未落,更为密集的枪声骤然从三个不同的方向爆响!曳光弹拖着猩红或惨绿的光尾,如同死神的镰刀,在黑暗中交错划过,编织成一张致命的火网!子弹打在周围的沙地上,发出噗噗的闷响,激起一蓬蓬沙尘!流弹带着灼热的气流,擦着林晚的头顶和身体呼啸而过!

“走!东北!沙脊线!”扎米尔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枪声中炸响!他如同被激怒的沙漠巨蜥,猛地从沙地上弹起!没有一丝犹豫,他一把抓住林晚的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将她整个人从沙地上拖拽起来!同时,另一只手闪电般拔出那把沾过蛇血的锋利匕首,反手狠狠掷向枪火最密集的一个方向!

黑暗中传来一声短促的、被掐断般的闷哼!

趁着这瞬间的压制,扎米尔拖着几乎脚不沾地的林晚,朝着东北方向那道相对较高的沙脊线发足狂奔!他的动作迅猛如豹,在起伏的沙丘上纵跃,利用每一个凹陷和阴影作为掩护!子弹如同附骨之疽,紧紧追咬着他们的脚步,打在身后的沙地上,溅起的沙砾打在腿上生疼!

林晚被他拖拽着,肺部如同着了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求生的本能。她能看到扎米尔紧绷的下颌线,能感受到他手臂上贲张的肌肉和那如同火山般压抑的怒火!背后的靛蓝色包裹,在狂奔中剧烈地晃动。

突然!扎米尔一个急转弯,拖着林晚扑入一道较深的沙沟!子弹“噗噗噗”地打在沟沿上,沙土簌簌落下!

“他们…是谁?!”林晚蜷缩在沙沟里,剧烈喘息,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黑衣。”扎米尔背靠着沙壁,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如同淬了寒冰的匕首,死死盯着沟外黑暗中的枪火闪光,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带着血腥味的字眼。他猛地扯开自己左臂的衣袖!借着远处枪火瞬间的闪光,林晚清晰地看到,在他古铜色的小臂内侧,靠近肘弯处,赫然刻着一个狰狞的、深色的旧疤!那疤痕的形状…竟与古籍插图中描绘的、黑衣大食狂信武士的某种隐秘标记极其相似!

“你…”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一个恐怖的猜想瞬间击中了她!

“叛徒的后代…追猎的鬣狗…从未放弃!”扎米尔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刻骨的恨意和一种宿命般的嘲弄。他不再解释,猛地从背包侧袋抽出一个备用的强光手电,拧到最大亮度,却不是照亮前方,而是朝着与东北沙脊线相反的方向——正西!——狠狠扔了出去!

刺眼的光柱如同火炬,划破黑暗,朝着西方滚落!

“追光!”扎米尔低吼,随即一把抓住林晚,“走!”

果然,密集的枪声和猩红的曳光弹瞬间被那滚落的手电吸引,朝着西方疯狂倾泻!

趁着这宝贵的几秒钟,扎米尔再次拖着林晚冲出沙沟,朝着东北方向的沙脊线亡命冲刺!距离那道可以提供些许遮蔽的脊线,只有不到五十米!

三十米…二十米…十米…

希望就在眼前!

就在两人即将扑上沙脊线的刹那!

“轰隆隆——!!!”

一阵低沉、宏大、仿佛来自地底深渊的恐怖轰鸣声,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脚下的沙地开始剧烈地震颤、起伏!如同沉睡的巨兽在翻身!天空瞬间变得更加黑暗,仿佛被泼上了浓墨!一股带着浓重土腥味的、冰冷刺骨的狂风,如同无形的巨墙,猛地从西北方向狠狠拍来!风中裹挟着密集如子弹的沙粒,打得人睁不开眼,脸上瞬间一片刺痛!

沙暴!毫无预兆的、毁灭性的超级沙暴!

大自然的狂怒瞬间降临,将人类渺小的厮杀彻底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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