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万僵直的身体,被这股寒流正面冲击,纹丝不动。他灰蓝色的瞳孔,毫无波澜地“注视”着观察室内部的景象。
应急灯的血光透过门洞,勉强照亮了内部。
一片狼藉。被冻结的设备残骸扭曲变形,覆盖着厚厚的幽蓝冰层,像怪异的冰雕丛林。中央,那个巨大的医疗舱已经彻底碎裂、扭曲,如同被巨力捏扁的罐头。尖锐的合金边缘也被厚厚的幽蓝冰晶包裹。
而在医疗舱扭曲的残骸中心,在弥漫的、带着幽蓝微光的冰冷尘埃中,站立着一个身影。
瘦小。孩童的轮廓。
是阿辽沙。
或者说,是阿辽沙的“残骸”。
他身上那件小小的病号服早已破烂不堪,被一层光滑、坚硬、如同黑色琉璃般的物质覆盖——那是他皮肤异化后的形态,闪烁着非自然的幽暗光泽。皮肤下那些曾疯狂蠕动的条状物已经消失,或者说…彻底“凝固”了,形成一种类似昆虫外骨骼般的、棱角分明的、覆盖全身的甲壳结构。四肢的关节处,延伸出尖锐、冰冷的骨刺。
他的头颅…是唯一还保留着些许人形的地方。但那张曾经清秀的小脸,此刻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如同深色水晶般的冰壳。冰壳之下,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蓝色,毫无生气。而那双眼睛…
两点冰蓝色的光点,在冰壳之下燃烧着。不再是悬浮的星辰,而是深深嵌入眼窝,如同两簇永不熄灭的、来自深渊核心的冰冷火焰。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纯粹的、毫无温度的、漠然的冰蓝。此刻,这两点冰蓝,正穿透弥漫的尘埃,精准地、毫无情绪地“注视”着门口僵立的伊万。
这不是阿辽沙。这是一具被深渊意志彻底改造、填充的冰冷躯壳。一具行走的、来自远古噩梦的图腾。
伊万灰蓝色的瞳孔,与那两点冰蓝火焰对视着。没有情感的波动,没有父亲认出儿子的激动,只有一种冰冷的、非人的…“确认”?
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双臂。动作依旧滞涩,如同提线木偶。
然后,他向前迈步。
“咔嚓…咔嚓…”
沉重的脚步踩在观察室内部覆盖的幽蓝冰层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他无视了扭曲的设备残骸,无视了弥漫的致命寒流和亵渎的气息,径直走向那个站在医疗舱废墟中央的、非人的“阿辽沙”。
他走到“阿辽沙”面前,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具覆盖着冰冷甲壳、双眼燃烧着冰蓝火焰的瘦小身躯。
“阿辽沙”毫无反应。只是用那两点冰蓝,漠然地“仰视”着他。
伊万缓缓地、极其笨拙地弯下腰。僵硬的脊椎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他伸出那双被幽蓝纹路覆盖、皮肤灰败如同冻尸的手臂,动作异常轻柔地…抱住了那具冰冷、坚硬、布满尖锐骨刺的躯壳。
没有拥抱的温暖。只有两种同样冰冷、同样非人的存在,在极寒的地狱入口,进行着一次超越生死的、亵渎的“接触”。伊万灰败的脸颊,贴近“阿辽沙”覆盖着水晶般冰壳的额头。冰与冰的触碰,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他维持着这个拥抱的姿势,僵硬地直起身。将那具冰冷的躯壳,如同抱着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偶,紧紧地、以一种保护者同时也是禁锢者的姿态,箍在自己同样冰冷的怀中。
“阿辽沙”没有任何挣扎。那双冰蓝的火焰,在伊万灰蓝色瞳孔的倒影中,无声地燃烧着。
伊万抱着怀中的“儿子”,僵硬地转过身。灰蓝色的瞳孔,越过被他强行破开的、覆盖着幽蓝冰晶的通道入口,望向外面的平台,望向更远处…那条通往基地上层、通往人间的主通道。
深井深处,那低沉、缓慢、如同星球心脏搏动般的“咚…咚…”声,再次传来。这一次,声音不再沉闷遥远,而是带着一种清晰的…催促?如同战鼓,为即将踏上归途的容器敲响。
伊万迈开脚步。
“咔嚓…咔嚓…”
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骨骼关节僵硬的摩擦声,在死寂的、冰封的走廊里响起。他抱着那具冰冷的、燃烧着冰蓝火焰的躯壳,一步一步,走向通道深处。走向那片被应急灯染上血色的、通往人间的微光。
在他身后,观察室的废墟里,那部掉落在地、被幽蓝冰晶彻底冻结的老式电话听筒上,几根苍白僵死的触须,在冰层深处,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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