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站的狂欢并未持续太久。当最初的狂喜如同极地风暴般席卷而过,留下的是冰封的现实和更深沉的死寂。
国际联合调查组的专机像一只巨大的黑色钢铁秃鹫,带着联合国和几个大国的徽标,粗暴地撕裂了南极纯净的天空,降落在科考站附近临时清理出的冰跑道上。舱门打开,涌出的不是盟友,而是荷枪实弹、穿着厚重白色防寒作战服的特种部队士兵。他们动作迅捷而冷漠,迅速接管了科考站外围的所有岗哨,冰冷的枪口在阳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光泽。
“根据《南极条约》特别条款及国际紧急事态处置协议,长城科考站及其所有人员、设备、研究样本即刻起由国际联合调查组接管!”调查组组长,一个身材高大、表情如同南极冰盖般冷硬的金发男人,操着生硬的中文,在科考站主控室里宣读着命令文件。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站内每一个研究员的脸,最终定格在林晚身上。“林晚博士,您作为核心关联人员,请配合我们进行最高级别的隔离审查与问询。请交出所有研究数据、日志,以及……”他的视线转向主控室角落那个被严密监控的特制保温箱,“……那个‘特殊样本’。”
命令宣读完毕,主控室内一片死寂。只能听到通风系统单调的嘶嘶声,以及窗外永无止境的风嚎。研究员们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激动和自豪被茫然、屈辱和冰冷的恐惧取代。他们像一群突然被投入冰海的企鹅,挤在一起,无声地传递着绝望。
“接管?审查?”陈老坐在轮椅上,由苏哲推着上前一步。老人花白的头发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声音不高,却带着磐石般的沉稳,“我们发现了可能是人类起源的关键钥匙!这是全人类的财富!你们这是掠夺!是禁锢思想!”
“陈教授,”金发组长面无表情,语气毫无波澜,“我们理解您的激动。但样本L-7及其衍生物,已确认具有未知生物活性和潜在的不可控风险。基于全人类安全,必须采取最高级别的控制措施。这不是商量,是命令。”他挥了挥手,两名武装士兵立刻上前,目标明确地走向那个装着液态金属生命的保温箱。
“站住!”一声压抑着怒火的低吼响起。苏哲猛地一步跨出,高大的身躯挡在了士兵和保温箱之间,眼神如同暴怒的冰原狼,“你们想干什么?把它带走切片研究?还是直接丢进焚化炉?”他的拳头在身侧紧握,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苏哲研究员,请让开。不要妨碍执行公务!”士兵的声音透过面罩传出,冰冷而强硬。其中一人甚至抬起了枪口,虽然并未指向苏哲,但那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气氛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空气凝固了,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清冷而疲惫的声音响起,像冰棱碎裂:
“我跟你们去。”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声音的来源——林晚。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人群前面,站在苏哲和士兵之间。她依旧穿着那件白色的实验服,身影在巨大的主控室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但背脊挺得笔直。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透支的苍白和眼底深处无法掩饰的疲惫。她没有看那些士兵,也没有看苏哲和陈老,目光越过他们,落在那个特制保温箱上。
保温箱内,那团银灰色的液态金属似乎感受到了外界紧绷的敌意和母亲的气息,再次轻微地涌动起来,核心的金色光点不安地闪烁。它朝着林晚的方向,努力地顶起一个小小的凸起。
“林晚!你不能……”苏哲急切地低吼,想要抓住她的手臂。
林晚却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手。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凝滞的空气:“数据可以给你们,日志可以给你们。但要带走它,”她终于抬起眼,看向那个金发组长,眼神平静无波,深处却像冻结了亿万年的冰川,“必须由我亲自监护。否则,你们得到的,只会是一团失去活性的金属残渣。它的‘生命’,或者说‘活性’,只与我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补充,“这是目前唯一已知的、能维持它稳定存在的条件。不信,你们可以试试。”
金发组长的眼神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他死死盯着林晚,似乎在评估她话语的真实性,又似乎在权衡强行带走样本的风险。主控室里一片死寂,只有士兵枪械上金属部件偶尔发出的轻微碰撞声。
最终,金发组长缓缓点了点头,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很好。林博士,你很明智。那么,请吧。”他侧身让开道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士兵们让开了一条通往主控室外的通道。通道尽头,是通往隔离区的冰冷铁门。
“林晚!”苏哲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哑。
林晚没有回头。她只是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保温箱,看着里面那个为她而涌动、闪烁的小小凸起,然后迈开脚步,一步一步,走向那道象征着囚禁的铁门。她的背影在惨白的灯光下,孤独而决绝。每一步,都像踏在所有人的心上。
陈老坐在轮椅上,看着林晚消失在铁门后,看着士兵重新封锁了那个区域,布满皱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深切的、无法掩饰的悲凉。他抬起枯瘦的手,用力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国际联合调查组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冰冷的铁幕。长城站曾经沸腾的热血,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冻结成绝望的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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