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坠寒潭?
子夜时分的葬神渊比平日更加幽暗。
月无缺赤足踏在寒潭边缘的祭台上,银袍下摆浸在漆黑的水中。他仰头望向渊顶一线星空,水晶面具后的重瞳微微收缩——天穹正中,三颗本不该同时出现的凶星正呈三角之势,将血色的辉光投在潭面。
荧惑守心,贪狼吞月,七杀破军...他指尖轻点水面,荡开一圈圈血色涟漪,千年难遇的杀局。
身后传来脚步声。冷千殇拖着影傀化的左臂走近,青铜面具在星辉下泛着冷光:大人,夜无痕神仆已至长城东段。
月无缺没有回头,只是将一枚骨片投入潭中。骨片入水的刹那,整潭黑水突然沸腾,无数细小的银光如鱼群般在深处游动。若细看,会发现每道银光都是段微缩的星轨。
看见了吗?月无缺声音空灵,命轨正在交汇。
冷千殇顺着指引望去,只见潭水中浮现出模糊的画面:萧烬的断刀燃着血色火焰,慕雪衣的银发正寸寸变灰,苏清璃的罗盘碎成十二道金光...最中央是个模糊的巨影,似人非人,头顶悬浮着银色王冠。
这是
七日后的朔月之夜。月无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银血,当三凶星完全重合时,初代神王将借体苏醒。
冷千殇面具下的呼吸变得急促:借谁的体?
月无缺没有直接回答。他抬手轻抚自己裂开一道缝的水晶面具,从裂缝中隐约可见皮下蠕动的银色纹路——与夜无痕脸上的神纹如出一辙。
去准备那个。他转向寒潭另一侧的阴影,是时候唤醒沉睡的巡天战舟了。
阴影中走出十二个披银甲的身影,每人手中捧着块血色晶石。当他们将晶石按特定方位摆放在潭边时,整潭黑水突然变得透明,露出深处沉睡的庞然大物——那是艘形似骨鲸的巨型战舟,舟首镶嵌着枚足有磨盘大的独眼。
冷千殇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即使隔着重水,那独眼中蕴含的威压也让他影傀化的手臂剧烈颤抖。
初代神王的坐骑...他声音发紧,居然一直藏在葬神渊底?
月无缺摘下面具,露出那张半面如玉半面鬼的脸:三百年前那场大火,烧毁的不只是天机阁。他指向水下战舟,还有试图阻止神王复苏的十二位星官。
仿佛印证他的话,十二块血色晶石同时亮起。晶光穿透水面,照在战舟甲板上那些栩栩如生的石像上——细看才发现,那都是被某种力量瞬间石化的人形,保持着生前的最后姿态。
现在。月无缺重新戴上面具,我需要你去做最后一件事。
冷千殇单膝跪地:请大人示下。
找到花无期。月无缺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冰冷,取他的天灵盖骨来。
命轨初显?
铁衣城将军府的星台上,苏清璃正将青铜罗盘的碎片排成星图。
三日前强行改易时辰的代价,是这件天机阁至宝暂时失去了神通。但此刻,当她把最后一块碎片放在特定位置时,那些铜片突然自行颤动起来,在石台上划出细小的火花。
果然...她眉心的逆天命纹微微发亮,命轨开始交汇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萧烬扛着断刀走上星台,刀身上的血纹比往日更加鲜艳。当他靠近罗盘碎片时,那些铜片突然跳起半尺高,又叮叮当当地落回原处。
你的血。苏清璃头也不抬,滴在坎位碎片上。
萧烬割破手指,将血滴在她指定的铜片上。血珠接触铜面的刹那,整个星台突然笼罩在淡金色光晕中。碎片投射出的虚像在空气中交织,逐渐形成模糊的画面:永夜长城某段废墟下,有座半埋在地底的青铜古镜。
溯光镜!韩天阙的声音从台阶处传来。老将军被亲卫搀扶着,脸色仍带着病态的灰白,观星台地宫入口...果然在那里。
萧烬却盯着画面边缘——镜面反射的微光中,隐约可见个银甲身影正单膝跪地,手中捧着个与月无缺所持相似的水晶球。
有人先到了。
苏清璃突然按住太阳穴。她的逆天命纹剧烈跳动,眼前的画面随之扭曲。在彻底消散前,众人看到镜中浮现出七个血色古字:
朔月夜,王座易主时。
星台陷入诡异的寂静。韩天阙的佩剑突然铮地自鸣半寸,这是老剑遇到强大煞气时的本能反应。
七日后...老将军声音沙哑,正好是神族祭王典的日子。
萧烬的断刀无风自动。他体内的弑神血脉似乎感应到什么,皮肤下浮现出蛛网般的血纹。最诡异的是他的影子——在星台特殊的光线下,那影子比本体更加高大,而且头部位置隐约多出些须触般的凸起。
萧烬?苏清璃警觉地看向他。
他猛地摇头,眼中的血色稍退:没事。指向北方,我们何时动身?
现在。韩天阙示意亲卫取来铠甲,赤焰军已经先行开拔。
慕雪衣不知何时也出现在星台边缘。她的银发失去了往日光泽,右眼的银芒也暗淡许多,唯有手中那盏青铜古灯依然跳动着青色火焰。
乘这个去。她将灯焰引向地面,火光竟在地上铺成直径两丈的光圈,比战马快十倍。
萧烬皱眉:你神力所剩无几...
足够送你们到长城。慕雪衣打断他,异色瞳转向苏清璃,但有个条件——带上我。
苏清璃的指尖在罗盘碎片上停顿一瞬:为什么?
那面镜子...银发女子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照的是我族最不堪的往事。
韩天阙突然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黑色血丝。亲卫急忙上前,却被他挥手屏退:千目蛊的残毒而已。他抹去嘴角血迹,目光如刀看向慕雪衣,你可知溯光镜会照出什么?
慕雪衣沉默片刻,突然解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寸许的银色烙印——那是个反写的罪字。
三百年前那场大火...她声音发颤,烧毁的不只是天机阁藏书楼。
萧烬与苏清璃对视一眼,同时想到花无期身上的秘密。没等他们追问,地面突然剧烈震动。星台一角轰然坍塌,露出下面深不见底的黑洞。更可怕的是,洞中正传出某种巨型生物蠕动的粘腻声响...
地脉异动!韩天阙厉喝,所有人退...
话未说完,一条足有水缸粗的黑色触手破洞而出,直取慕雪衣咽喉!
触手识人?
触手袭来的刹那,萧烬的断刀已经横斩而出。
刀锋斩在触手上却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只留下道浅痕。触手吃痛转向,末端突然裂开张布满利齿的圆口,冲萧烬喷出股腥臭黑雾。弑神血脉自动护主,在他体表形成血色光罩,黑雾腐蚀得光罩滋滋作响。
地脉魔?!韩天阙重剑出鞘,不可能!这种怪物早该...
慕雪衣突然将青灯掷向黑洞。灯焰暴涨成火网封住洞口,暂时阻住了更多触手钻出。她踉跄着后退,异色瞳中满是惊骇:不是地脉魔...是巡天战舟的探须!
仿佛印证她的话,那条触手表面突然裂开无数细缝,露出里面跳动的银色光点——正是与月无缺水晶球中同源的星光。
战舟怎会找到这里?苏清璃迅速收起罗盘碎片。
慕雪衣指向萧烬:是感应到了弑神血脉...她突然闷哼一声,单膝跪地,银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不好...它在抽取我的神力定位!
触手趁机突破青灯火网,末端裂口喷出数十根银针般的细丝。萧烬挥刀格挡,却见那些细丝半途转弯,齐刷刷刺向慕雪衣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赤影如电闪至。韩斩双刀交叉成剪,险险截住银丝。少年被震得虎口迸裂,却咧嘴一笑:义父说过...神族的东西都怕火!
他猛地催动双刀上的残存火劲,银丝遇热蜷缩着后退。慕雪衣趁机结印,青灯爆发出最后一波光焰,将触手生生逼回洞中。地面剧烈震动几下,重归平静。
暂时退了...她脱力地靠坐在残垣边,但战舟已经苏醒...
苏清璃突然按住自己眉心。逆天命纹不受控制地跳动,眼前的空气浮现出扭曲的画面:葬神渊底的黑水正在沸腾,那艘骨鲸状战舟缓缓上浮,甲板上的石像一个接一个地龟裂...
月无缺启动了战舟。她声音发紧,最迟明晚就会抵达长城。
萧烬的断刀嗡嗡震颤。他体内的弑神血脉似乎感应到什么,右眼完全变成了血红色:那就赶在他们前面。刀尖指向北方,现在就走。
慕雪衣挣扎着站起,却被韩天阙拦住:你神力耗尽,跟去只会拖累。老将军转向亲卫,带她去药房,用我韩家的镇魔汤。
不行!慕雪衣突然激动起来,那面镜子必须由我...
她的话戛然而止。星台边缘不知何时多了个披斗篷的身影,当那人摘下兜帽时,连韩天阙都惊得后退半步——来者竟是花无期!只是此刻的情报贩子脸色惨白如尸,手中鎏金折扇只剩半幅骨架。
精彩。他咳嗽着走近,嘴角溢出黑血,我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最热闹的部分。
萧烬的断刀立刻指向他咽喉:你身上有神族气息。
准确地说...花无期苦笑着扯开衣领,露出心口处跳动的银色光团,是月无缺的星种。
众人闻言色变。星种是天罚殿控制叛徒的终极手段,一旦种下,宿主就会成为活体信标。
你来送死?韩斩双刀交叉。
花无期却看向慕雪衣:我来告诉你溯光镜的真相。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喷出的血中带着银色光点,三百年前那场大火...烧死的不只是人。
他从怀中取出半焦的皮卷,正是《逆神录》残页的一部分。当卷轴展开时,上面的神族文字竟自行流动起来,在空中组成微缩画面:燃烧的藏书楼中,有个银发小女孩正拼命将某面铜镜推入井中...
这是...慕雪衣声音发抖。
你。花无期指向她锁骨下的烙印,天机阁覆灭那夜,你就在现场。
星台再次陷入死寂。萧烬的断刀微微放低,眼中的血色却更浓:你到底是谁?
花无期突然笑了,笑容中带着几分癫狂:我?三百年前那个偷看禁书的小书童...他指向自己心口的星种,也是唯一知道如何安全使用溯光镜的人。
仿佛印证他的话,星种突然爆发出刺目银光。花无期惨叫一声跪倒在地,皮肤下浮现出蛛网般的银纹。更可怕的是,地面再次震动起来,远处传来山崩般的轰响。
来了...他挣扎着抬头,巡天战舟的先锋...
苏清璃突然将罗盘碎片按在花无期心口。碎片上的铜锈与星种银光相触,竟发出水火相遇的滋滋声:说!怎么安全使用溯光镜?
花无期疼得面容扭曲:需要...双生子之血...他猛地抓住慕雪衣手腕,而你姐姐已经...
话未说完,星种突然爆炸。花无期的胸口炸开碗口大的洞,却诡异地没有流血,只有银光从伤口中涌出。他的身体迅速干瘪,最终化为一地银灰,被晨风吹散。
晚了...韩天阙望向北方天际,你们看。
地平线上,三颗血色凶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靠拢。在它们下方,隐约可见银色巨影缓缓升起——巡天战舟的轮廓在星光照耀下,如同从古老画卷中走出的噩梦。
血色预言?
朔月前夜的观星台废墟笼罩在血色星光下。
月无缺端坐在残破的观星仪前,水晶球悬浮在他掌心上方,里面流动着与三凶星同频的辉光。当冷千殇带着影傀卫队赶到时,这位星官正在用银血在石板上书写预言。
大人。冷千殇单膝跪地,战舟先锋已至长城东段。
月无缺没有抬头,只是将写完的石板推向月光。血字在星辉下泛着诡异的光芒:
朔月夜,三血归一。王座空,新主当立。
冷千殇面具下的独眼剧烈收缩:这是...
初代神王留下的预言。月无缺的声音突然变成男女混响,三百年前就该应验,却被天机阁和神族叛徒联手拖延。
他站起身,银袍无风自动。当月光照在他身上时,冷千殇惊骇地发现——月无缺的影子居然比本体高大三倍有余,而且头部生着无数须触状的凸起!
去准备最后的仪式。月无缺指向废墟中央的深井,当三凶星完全重合时...
他的话被突如其来的琴音打断。冷千殇猛地转身,只见废墟边缘的断柱上,坐着个怀抱焦尾琴的白衣乐师——洛长歌不知何时已经潜至如此近处!
《广陵散》终章...乐师染血的手指拨动琴弦,绝响。
没有声音。
但月无缺的水晶球咔嚓裂开一道缝。他俊美的脸庞第一次浮现狰狞,银血从七窍中渗出:天音阁的余孽...也敢...
洛长歌的琴弦突然全部崩断。乐师本人也喷出口鲜血,却露出胜利的笑容:不是杀你...只是...他指向远处正在逼近的巡天战舟,拖延时间。
仿佛印证他的话,战舟突然剧烈摇晃起来。甲板上的银甲卫兵纷纷跌倒,因为整艘巨舟正在不受控制地转向——北方天际,三颗凶星的光芒突然被某种力量扭曲,形成了奇异的漩涡。
不可能!月无缺的水晶球脱手坠地,谁在干扰星轨?!
冷千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极远处的长城某段,有道青色光柱冲天而起。光柱中隐约可见几个人影——最醒目的是个银发女子,她手中的青铜古灯正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慕雪衣...冷千殇的影傀手臂突然不受控制地痉挛,她不是神力耗尽了吗?
月无缺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癫狂: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指向光柱中的另一个人影,看见了吗?那个弑神者体内的东西...
冷千殇定睛望去,终于发现了异常——萧烬的影子正在光柱中扭曲变形,逐渐化作与月无缺影子上相同的须触怪物!
三血归一...月无缺的声音逐渐飘渺,预言终究要应验。
当巡天战舟完全转向,朝光柱方向加速驶去时,废墟中只剩下一地银血,和那块被星辉照得发亮的预言石板。洛长歌艰难地爬向石板,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将染血的手指按在了新主二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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