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慕雪衣星光不灭

换源:

  剑冢的死寂被一种更深沉的虚无取代。

七色奇花绽放的净化之光涤荡了亿万凶兵残骸,却未能驱散这片空间凝固的寒意。光芒消散之处,只余下萧烬孤身立于焦土中央,左手紧握冰凉的“逆命”戒,右臂星痕明灭,左眼空洞处,那点替代了毒花根须的微缩星辰兀自旋转。

脚下,那株牺牲自己绽放出救赎之光的七色花,已彻底枯萎,化为点点星尘,融入焦黑的大地,留下一个微小却纯净的凹痕。目光所及,除了这片凹痕,整个剑冢再无半点色彩,唯有永恒的焦黑与断裂金属的冷硬反光。柳寒烟的呢喃、慕容绝的咆哮、冷千殇的星光、万剑的嘶鸣……所有声响都被吞噬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萧烬自己沉重的心跳和血液冲刷耳鼓的轰鸣。

绝对的静默,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窒息。这是一种被整个宇宙遗弃的孤绝。

他低头,摊开手掌。“逆命”戒静静躺在掌心,幽蓝晶石内“逆命”二字沉静流淌,戒身古朴冰凉,再无半分光华流转,仿佛耗尽了方才的神异。丹田之内,那半截刺入的墨无锋断剑依旧散发着彻骨寒意,像一枚深埋的玄冰之钉,封锁着灵力奔腾的源泉。唯一的暖意,来自右臂那道崭新的星痕,以及左眼眶中那点微弱却顽固的星辰微光,它们是冷千殇最后馈赠的火种,在无边的冰冷与黑暗中倔强燃烧。

“师父……”萧烬无声呢喃,试图回忆那道虚影消散前的手势——“星移斗转”的起手式。七岁那年在漫天星斗下,冷千殇握着他的手,指尖划过玄奥轨迹,语气凝如亘古寒冰:“烬儿,记住这轨迹。它非杀伐之术,非护身之法。它是钥匙,是你真正需要时,用来打开……自己的一把钥匙。”当时年幼,只觉轨迹繁复难记,如今这画面在绝望的寂静中却清晰得刺痛神经。

钥匙……打开自己?在这灵力冻结、强敌环伺的绝境?

就在他意念触及那玄奥轨迹的瞬间——

嗡!

左眼空洞中,那点星辰微光猛地膨胀!并非释放力量,而是向内塌缩!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骤然爆发!萧烬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住,狠狠拖拽!

视野天旋地转!并非剑冢焦土的景象,而是无数破碎的画面化作实质的利刃,疯狂切割着他的意识:

——婴儿啼哭,崭新的襁褓上绣着苏氏独有的星云暗纹,一只带着血污的手颤抖着将一枚小巧的银铃系在婴儿腕间,铃芯是一粒奇异的紫水晶;

——地底深处,庞大复杂的青铜祭坛缓缓运转,祭坛中心,一个身着古老神袍的女子闭目悬浮,她的面容赫然与柳寒烟有七分相似!慕容绝的身影站在祭坛边缘,指尖引动,一缕缕淡金色的光丝从祭坛四面八方汇聚,注入女子眉心,女子脸上浮现出与柳寒烟一模一样的、带着深重痛苦与一丝扭曲满足的神情!“容器第十一代……契合度……百分之七十三……”冰冷机械的声音在祭坛上空回响;

——冰窟!一个巨大的、完全由万载玄冰构成的洞窟!洞窟中央悬浮着一口剔透的水晶棺椁,棺内躺着一个身着素白星纹长袍的少女。苏清璃!她的身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心口位置,插着半截漆黑的断剑——正是墨无锋的上半截!断剑周围,细密的紫色根须如同蛛网般缠绕着她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渗出黯淡的紫光。冰窟穹顶,一幅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星图缓缓运转,投射下的星光如纱幕般笼罩着水晶棺,勉强压制着紫光的蔓延。冰窟入口处,冷千殇石化的身影静静矗立,如同永恒的守卫,他心口的星图光芒黯淡,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最后一帧画面:第八具黑棺沉入地底的瞬间,棺盖缝隙中,一只婴儿的小手似乎无意识地挥动了一下,手腕上,一枚银铃虚影一闪而逝!

“呃啊!”萧烬闷哼一声,灵魂被狠狠甩回躯体,头痛欲裂!但这些强行灌注的画面却如同烙印般清晰无比!

婴儿苏清璃的银铃!神袍柳寒烟的诞生!冰封水晶棺中苏清璃的现状!第八棺婴儿手腕的银铃虚影!

银铃!所有画面的交点!柳寒烟棺中手戴的、苏清璃幼时佩戴的、第八棺婴儿闪现的……是同源之物!是贯穿她们命运、甚至可能是慕容绝操控容器的关键信标!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毫无征兆地从他右臂星痕处爆发!仿佛沉睡的巨兽被惊醒!星痕骤然变得滚烫灼亮,光芒穿透衣袖,将脚下焦土映照出一片扭曲的星图投影!而星图投影的中心,赫然指向方才七色花枯萎后留下的那个微小凹痕!

凹痕深处,一点微弱的白光毫无征兆地亮起!

萧烬瞳孔骤缩!这光芒的频率、质感……竟与冰窟画面中,那压制苏清璃体内毒源的星图之光一模一样!是冷千殇残留在此地的星辉坐标!它在呼应冰窟中濒临崩碎的本体星图!

就在这心神剧震的刹那!

“咯咯咯……”

一声突兀的、属于婴儿的、天真无邪却又诡异到令人寒毛倒竖的笑声,清脆地在这绝对寂静的剑冢中响起!

萧烬猛地转身!

只见那七色花消散的凹痕上方,虚空如同水波般荡漾。一点浓郁粘稠的黑暗从中渗出,迅速扩散、凝聚,最终化作一个小小的、蜷缩着的婴儿轮廓!它通体漆黑,如同最纯粹的墨汁凝聚而成,没有五官,只有模糊的形体。然而,在这漆黑婴儿的右手腕处,一圈微弱的银色光晕清晰可见——正是那枚跨越时空、关联着三个女子的银铃虚影!

婴儿缓缓“抬头”,那没有面孔的头部“看”向萧烬。

嗡!

一股无可匹敌的、源于灵魂本源的恐怖威压轰然降临!这不是力量的压迫,而是生命层次上的绝对俯视!如同面对宇宙本身的无尽深渊!

“容器……终于……成熟了……”一个冰冷、漠然、仿佛由亿万生灵低语糅合成的宏大意志,直接灌入萧烬的脑海!这意志的核心,萧烬无比熟悉——慕容绝!

“吾跨越光阴播撒的种子……柳寒烟的怨毒……苏清璃的纯净……冷千殇的挣扎……还有你……萧烬……这由绝望与希望浇灌而出的叛逆之魂……”婴儿漆黑的身体表面泛起涟漪,一只同样由纯粹黑暗凝聚而成的小手缓缓抬起,指向萧烬,更准确地说,指向他掌心的“逆命”戒!“现在……交出权柄……回归……吾之本源……”

漆黑婴儿的指尖,一点极致的黑芒无声凝聚。那黑芒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一切声音、一切存在!四周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产生了细微的、蛛网般的黑色裂痕!这是纯粹到极致的“湮灭”之力!是法则层面的抹杀!

与此同时,萧烬掌心的“逆命”戒如同遇到天敌般疯狂震颤!幽蓝晶石内的“逆命”二字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股磅礴的、不屈的、逆转宿命的气息轰然爆发,死死抵抗着那湮灭意志的召唤!戒身滚烫如火炭,几乎要灼穿萧烬的掌心!

两股性质截然相反、却都足以毁灭一方天地的恐怖力量,尚未正式碰撞,仅仅处于意志对抗的前奏,就已经让这片由墨无锋残骸和无数凶兵怨念支撑的剑冢空间剧烈摇晃起来!大地再次龟裂,那些深埋的断剑残骸发出濒临彻底粉碎的哀鸣!

“痴妄!”慕容绝的意志如同宇宙寒潮,“逆命?不过是吾当年剥离的、一丝微不足道的‘扰动’!纵有冷千殇以命为饵,引星轨误导,助你窃取此戒……也不过是让这场收割,更具些许趣味罢了!”

“剥离的扰动”?“冷千殇以命为饵”?“星轨误导”?

慕容绝冰冷的低语如同惊雷,炸得萧烬心神剧震!难道逆命戒的力量本源,本就属于慕容绝?冷千殇的一切布局,甚至包括牺牲自己,都只是为了误导星轨,让这枚戒指最终落入自己手中?这一切……竟还在慕容绝最初的算计之内?!

前所未有的寒意比湮灭之力更彻底地冻结了萧烬的心肺!

漆黑婴儿指尖的黑芒骤然膨胀!带着抹除一切、令万物重归虚无的终极意志,无视空间距离,瞬间点射而至!目标直指“逆命”戒的戒心晶石!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实!

就在这湮灭黑芒即将触及戒面的亿万分之一刹那——

“叮铃……”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银铃摇曳声,仿佛穿透了永恒的时间壁垒,突兀地在萧烬识海最深处响起!

不是来自婴儿手腕的银铃虚影,而是……来自那冰窟画面中,水晶棺内苏清璃腕间沉寂的银铃!

这铃声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悲恸与哀伤,仿佛积蓄了万载寒冰的孤寂与绝望,又蕴含着最后一缕不肯熄灭的执念星光!

嗡!!!

萧烬右臂的星痕,在铃声与湮灭之力双重刺激下,如同沉寂的火山轰然爆发!冷千殇遗留的星辉不再温顺,化作狂暴的星辰洪流,沿着臂膀奔腾而上!它没有抵抗湮灭黑芒,而是遵循着一种玄奥到极致的轨迹——正是“星移斗转”的起手式轨迹!这股失控的星辉洪流,狠狠撞向萧烬的左眼!

左眼中,那点代替了曼陀罗根的微型星辰,在狂暴星辉的灌注下,骤然放射出比之前七色花更纯粹、更浩瀚的炽白光辉!

但这光辉并非攻击,而是……定位!召唤!

“嗤啦——!”

剑冢焦黑的天穹,如同脆弱的布匹,被一股源自遥远时空的、无法想象的极寒意志悍然撕裂!

裂口之外,不再是虚无,而是……一片浩瀚无垠的冰蓝色星海!

星海中央,一口巨大的水晶棺椁如同神祇的战车,撞碎时空壁垒,破界而来!棺椁之上,缠绕着无数细密的紫色毒藤,藤蔓如活蛇般蠕动,死死捆绑着棺身,与笼罩棺椁的冰蓝星光激烈对抗,发出滋滋的腐蚀声。透过晶莹剔透的水晶棺盖,可以清晰地看到棺内沉睡的少女——苏清璃!她面容苍白如雪,双目紧闭,眉心一点紫色花印如同活物般搏动。而在她的心口上方,半截漆黑的墨无锋断剑悬浮着,剑尖朝下,距离她的心脏仅有毫厘!无数紫色的毒花根须从断剑蔓延而出,深深扎入她的心脉!她的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手腕上,一枚小巧的银铃正疯狂摇曳,发出无声的悲鸣!

水晶棺出现的瞬间,漆黑婴儿的动作明显一滞!那指向“逆命”戒的湮灭黑芒也剧烈波动了一下!慕容绝的意志首次出现了清晰的惊疑波动:“冰棺?!阻道者?!”

“吼——!”

水晶棺降临的威势引发了连锁反应!剑冢空间再也无法承受如此多恐怖存在的碰撞,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大地彻底崩碎!无数巨大的空间裂缝如同贪婪的巨口张开!一股源自空间本源、混乱狂暴的撕扯之力骤然爆发!

首当其冲的,便是那具降临的水晶棺椁以及缠绕其上的紫色毒藤!空间裂缝如同活物般蔓延上去,狠狠啃噬!坚固无比、蕴含星力的水晶棺壁瞬间出现蛛网般的裂痕!束缚棺椁的紫色毒藤更是被狂暴的空间乱流撕扯得寸寸断裂!

“噗!”

棺内,苏清璃的身体猛地一颤,眉心紫色花印骤然爆发出刺目邪光!束缚心脉的毒花根须疯狂扭动,仿佛受到了剧烈刺激和滋养!她紧闭的眼角,一丝泛着紫意的血痕蜿蜒而下!

“清璃!”萧烬目眦欲裂,嘶吼出声!右臂失控的星辉洪流与左眼爆发的炽白星光更加狂暴!无形中,他感觉自己与那口破碎的水晶棺、与棺中少女的痛苦,建立起了一种痛彻心扉的链接!

就在这混乱到极致、毁灭风暴席卷一切的瞬间!

“慕……雪……”

一个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消散、却又带着冻绝万古寒意的少女声音,穿透水晶棺壁、穿透空间风暴、穿透湮灭意志,清晰地响在萧烬的耳边!

并非苏清璃的声音!这声音更空灵,更孤高,更……古老!如同万载寒冰的叹息!

随着这声音响起,水晶棺内,苏清璃眉心那剧烈搏动的紫色花印之上,一点纯粹到不带任何杂质的冰蓝星辉,如同冻结的泪滴,悄然渗出!

星辉出现的刹那,整个混乱狂暴的剑冢空间,温度骤降至绝对零度!连空间乱流的撕扯都似乎被冻得迟缓了一瞬!

破碎的水晶棺椁轰然炸裂!并非毁灭,而是升华!

亿万道冰蓝色的星光从炸裂的水晶碎片中迸射而出!碎片并未飞散,而是在一种至高法则的约束下,围绕着棺中少女的身影急速旋转、汇聚!

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的星云坍缩!

无尽星光收敛、凝聚、塑形!

一道全新的身影,在破碎水晶与璀璨星光的拱卫下,缓缓悬浮于毁灭风暴的中心。

她身着一袭仿佛由亘古星尘编织而成的冰蓝长裙,裙摆无风自动,洒落点点凝固的星辉。长发如墨,却流淌着冰河般幽邃的蓝光,发梢凝结着细碎的冰晶。面容依稀可见苏清璃的轮廓,却又截然不同——眉宇间凝结着挥之不去的万载寒意,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是两道冰晶凝结的泪痕。她的肌肤透着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仿佛由最纯净的玄冰雕琢而成。裸露的双手自然下垂,左手食指上,戴着一枚由水晶棺碎片凝成的冰晶指环,戒面内蕴一片缓缓旋转的微缩星云。

最为震撼的,是她眉心。

那枚曾属于苏清璃、疯狂搏动汲取生机的紫色毒花花印,此刻被彻底改变!花印的形态依旧存在,但色泽却由妖异的紫,化为一种深邃、冰冷、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幽蓝!花蕊中心,镶嵌着一颗米粒大小、却散发着无上星辰威压的冰蓝色结晶!无数比发丝更细的冰蓝纹路从这朵“冰星花印”蔓延开来,覆盖了她的额头,如同古老的星轨封印。

她周身没有任何灵力波动散发,却让狂暴的空间乱流在她身周十丈外自行平息、凝固,形成一片绝对静止的领域!连慕容绝那湮灭黑芒的光芒,在她的领域压制下都黯淡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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