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风无泪泪尽血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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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下了整整七日。

绝情谷的积雪已达三尺之深,风无泪踏雪而行,霜白的长发垂落腰间,每一根发丝都凝结着细碎的冰晶。三百年的无情道修行,让他的体温比这漫天飞雪还要冰冷三分。腰间那柄名为相思的长剑在鞘中微微震颤,剑格处那道形似泪痕的裂纹正渗出丝丝血线,在雪地上留下点点猩红。

风无泪忽然驻足。前方雪地里,一抹刺目的嫣红映入眼帘。那是个浑身浴血的少女,怀中紧抱着一朵晶莹剔透的雪莲,十指因用力而泛白,指甲缝里渗出的血迹已在寒风中凝结成冰。更令他在意的是少女腰间那枚青玉铃铛——铃舌已断,却仍能看出上面刻着半阙《长相思》,正是他三百年前最爱的曲调。

师...兄...少女气若游丝的声音让风无泪道心微颤。修无情道者,最忌动恻隐之心。但此刻,他的双脚却不受控制地走向那个奄奄一息的身影。当他俯身将人抱起时,少女右臂那道狰狞伤疤刺入眼帘——与记忆中魔尊噬魂爪留下的伤痕一模一样。

山洞里的篝火噼啪作响,将少女苍白的脸映得忽明忽暗。风无泪用雪水为她清理伤口时,发现她怀中那朵雪莲竟是以心头血温养,花瓣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雪魄莲...少女在昏迷中呓语,能解...师兄的...无情咒...风无泪指尖一颤,三百年来第一次感到心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这是无情道反噬的征兆,意味着他冰封已久的情根正在复苏。

洞外风雪渐急,风无泪望着少女熟睡的面容,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三百年前那个雨夜,他跪在剑冢深处,亲手折断本命剑相思,以此斩断尘缘。剑断之时,他的泪腺也随之枯萎。从此江湖上多了一个冷血剑客,剑出无情,招招致命。而那个总爱跟在他身后的小师妹,也在那个雨夜为他挡下魔尊致命一击,香消玉殒。

黎明时分,少女终于睁开双眼。那是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与记忆中分毫不差。师兄的剑...裂痕更深了...她虚弱地指向风无泪腰间的佩剑。这把本该在三百年前就彻底折断的相思剑,此刻剑身上的裂纹正如蛛网般蔓延,渗出触目惊心的血丝。风无泪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将断剑重铸,却始终未能真正修复那道最深的裂痕。

我找了三十六座雪山...少女颤抖着解开染血的包袱,七十二本手札整齐码放,每一页都记载着雪魄莲可能生长的地点。最旧的那本扉页写着:甲子年腊月,师兄无情道反噬加重,需雪魄莲解咒。字迹被水渍晕染,像是滴落的眼泪。风无泪突然想起三百年前那个雨夜,小师妹为他挡下魔尊致命一击时,眼角滑落的也是这样的泪滴。

洞外突然传来阴冷的笑声。七道黑影如鬼魅般浮现,正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七绝煞。小丫头,偷了我七绝门的秘宝,还想活命?为首的黑衣人甩出三枚透骨钉,少女却猛地推开风无泪:师兄别出手!你一动情就会...话音未落,透骨钉已没入她的心口。

风无泪的道心轰然崩塌。三百年来枯竭的泪腺突然灼痛难当,眼角渗出两道血痕。血泪滴在相思剑上,剑身裂纹竟开始自行愈合。原来此剑从未真正折断,它一直在等待主人落泪的这天。你们...都该死!风无泪白发飞扬,长剑出鞘的瞬间,整座山洞被血色剑光照亮。第一剑带着三百年孤寂,第二剑蕴含无尽悔恨,第三剑...七绝煞首领惊骇地看着胸前的血洞:这不是无情剑...这是...情剑?!

当最后一个敌人倒下,风无泪踉跄着回到少女身边。她的身体正在化作点点荧光,怀中那朵雪莲却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师兄终于...会哭了...少女抬手接住那滴血泪,荧光突然凝聚成一朵雪魄莲的形状。风无泪仰天长啸,啸声中三百年的无情道修为尽数化为乌有。他紧紧抱住少女逐渐透明的身体,血泪滴落在她眉心,化作一枚小小的朱砂痣。

十年光阴,转瞬即逝。断剑崖上的积雪年复一年地消融又堆积,唯有那座衣冠冢前的白山茶年年盛开。风无泪每日来此练剑,却再不用左手——那是留给她的位置。奇怪的是,相思剑上的泪痕印记每逢初一十五就会发烫,仿佛在提醒着什么。

这一日清明,风无泪照例在墓前斟了两杯酒。山风拂过,带来一阵清脆的铃音。那声音,与记忆中分毫不差。这位道长,你的酒洒到我铃铛上了。油纸伞下,少女眉眼如画,腰间青玉铃铛上刻着崭新的《长相思》下阙。风无泪颤抖着取出怀中那半枚断裂的铃舌,当新旧铃舌相合的瞬间,少女突然按住太阳穴:奇怪...我好像梦见你教我练剑

断剑崖边,一株沉睡十年的雪魄莲悄然绽放。风无泪看着眼前人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容,三百年来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容:要学左手剑吗?我教你。少女眨了眨眼,露出与记忆中如出一辙的俏皮表情:这次可不许再把我弄哭了,师兄。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那柄相思剑静静悬在崖边,剑身上两道泪痕状的纹路在余晖中若隐若现,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关于无情与有情的古老传说。山风拂过,铃音清脆,雪魄莲的花瓣轻轻摇曳,像是在为这场跨越三百年的重逢而欢欣起舞。

远处,几个樵夫望着断剑崖的方向窃窃私语。听说了吗?无情剑风无泪最近收了个徒弟。可不是,那丫头长得跟三百年前为他挡剑而死的云裳仙子一模一样。嘘...你们看那崖上的雪魄莲,据说三百年才开一次花...

夜色渐深,明月高悬。风无泪站在崖边,望着熟睡中的少女,轻轻为她披上外衣。腕间的铃铛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与相思剑上的泪痕印记交相辉映。三百年的孤寂,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归处。无情道也好,有情剑也罢,终究抵不过命运轮回中的一场重逢。

雪,又开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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