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崩解后的第三个月圆夜,人间下起了红线雨。
风无泪坐在重建的昆仑墟最高处,白发间缠着七根颜色各异的丝线。这些丝线无风自动,时而绷直如弦,时而缠绕成结。最诡异的是,每根线都延伸向虚空,尽头处隐约可见模糊的人影晃动。
月老线...他伸手触碰其中一根红线,指尖立刻浮现出细小的婚书文字,原来这就是轮回的
话音未落,红线突然燃起紫色火焰。火光中浮现出三百年前青铜仙朝大婚的场景:太子身着喜服,手中却握着滴血的青铜匕首;新娘盖头下的脸不是人类,而是精致的青铜人偶。
主上。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风无泪没有回头。他知道那不是真正的云裳——红莲寂灭后,所有从轮回中打捞回来的魂魄都带着残缺。这个云裳的右眼是空洞的,里面游动着细小的青铜虫。
查清楚了吗?他的声音带着金属回音,白发间的七根线同时震颤。
月老祠下的东西...云裳递来半截焦黑的线头,...比我们想的更可怕。
线头触及掌心的刹那,风无泪的视野突然分裂。左眼看到的是寻常世界,右眼却看到了无数交错的红线——每根线都连接着两个生灵,而线的颜色正从绯红逐渐变成青铜色。
最骇人的是,所有红线最终都汇聚向昆仑地底。那里悬浮着一颗巨大的青铜心脏,表面刻着姻缘二字,正以缓慢但坚定的频率跳动着。
月老...是活的?风无泪的白发突然绷直。发丝间缠绕的七根线同时发出悲鸣,其中红线直接断裂,线头化作血珠渗入他的皮肤。
云裳的青铜右眼突然流出黑色液体:不,月老早就...
地面剧烈震动。昆仑山腰处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盘根错节的青铜根系。每段根系上都挂着小小的青铜铃铛,铃舌是人指骨形状。当风拂过时,铃音组成诡异的童谣:
月老老,泪纵横,红线牵错三生劫...
风无泪的胸口突然透出红光。皮肤下浮现出微型莲台虚影,台上蜷缩的青铜婴儿正在苏醒。更可怕的是,那婴儿手中攥着一把红线,正随着童谣节奏慢慢收拢。
原来如此。风无泪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红莲寂灭不是结束...
他猛地扯断白发间剩余六根线。线断的瞬间,六道虚影从虚空跌落——赫然是墨渊、白泽、紫萱和三位从未见过的青铜人偶。每个人胸口都嵌着半颗心脏,断面上延伸出无数红线。
...而是月老苏醒的前奏。
地缝突然扩大,露出下方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无数青铜傀儡正在编织一张覆盖整个地脉的巨网。网线全是变异的红线,每个结点都拴着个青铜婴儿。而巨网中央,端坐着高达百丈的青铜月老像——它正在流泪,泪滴落地便化作新的红线。
风无泪的右眼突然脱落。眼眶中爬出的不是鲜血,而是细密的红线,这些线自动连接上墨渊等人胸口的半心。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随着红线连接,墨渊的面容开始向风无泪靠拢,仿佛正在被某种力量强行同化。
小心!云裳的警告晚了一步。
月老像突然抬手,所有青铜铃铛同时炸裂。飞溅的碎片在空中重组,拼凑成三百年前太子大婚时的喜轿。轿帘无风自动,露出里面坐着的新娘——盖头下是云裳的脸,但脖颈以下全是精密齿轮。
拜堂吧。月老像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音不是从口中传出,而是所有红线共振产生的音波。
风无泪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地走向喜轿。他的白发正在变黑,皮肤表面浮现出喜服纹样。最可怕的是,随着步伐移动,胸口的莲台正在与轿中的齿轮新娘产生共鸣,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咬合声。
云裳的残魂突然扑向轿子。在接触的刹那,她的身体被无数红线贯穿,却也因此短暂阻断了共鸣。借着这瞬息的机会,风无泪做了一件疯狂的事——他扯断连接墨渊等人的红线,将其拧成绳,勒住自己正在异变的脖颈。
既然眼泪是红线...他的声音因窒息而扭曲,...那就让您...哭个够...
绳断的刹那,月老像发出惊天动地的哀嚎。所有红线同时崩断,昆仑地底的青铜心脏裂开一道缝隙。从裂缝中涌出的不是血液,而是粘稠的黑色液体——那分明是被稀释的黑煞!
风无泪趁机将右眼长出的红线刺入心脏裂缝。红线接触黑煞的瞬间,整个昆仑山脉的青铜根系开始腐烂。悬挂的铃铛一个接一个坠落,里面的指骨纷纷化作飞灰。
喜轿突然自燃。火焰中,齿轮新娘的盖头被掀开,露出令风无泪魂飞魄散的真容——那竟是半张云裳的脸与半张他自己的脸缝合而成的怪物。更骇人的是,怪物手中捧着个青铜匣子,匣中传出婴儿啼哭。
这才是...真正的月老...云裳的残魂被烧得只剩左眼,...我们所有人的...
风无泪的莲台突然离体飞出,与青铜匣子相撞。撞击产生的冲击波掀翻了月老像的头冠,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青铜婴儿头颅。每个头颅的天灵盖上都插着红线,线的另一端延伸向无尽虚空。
轮回的...接线板...风无泪终于明白了一切。他看向自己重新长出的右眼——瞳孔里映出的不是当下场景,而是三百年前太子将第一根红线刺入婴儿天灵盖的画面。
墨渊突然动了。他胸口的半颗心脏迸发黑光,所有断裂的红线如毒蛇般昂首,齐刷刷刺向风无泪的七窍。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燃烧的云裳残魂扑来,用最后的力量将他推开。
记住...她的声音混着青铜融化的声响,...月老最怕...
红线贯穿残魂的刹那,风无泪的视野突然清晰。他看到了红线尽头的真相——每条线都连接着不同时空的自己,而所有时空线最终都汇聚向青铜匣子里的婴儿。
怕看见自己的眼泪。
风无泪的白发尽数脱落。他徒手挖出胸口的莲台,将其捏碎成粉。粉末在空中组成一面镜子,正好照出月老头冠下的婴儿们——它们正在哭泣,泪是红色的。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当泪水滴在镜面上时,映照出的不是婴儿的脸,而是风无泪每个轮回转世的面容。最后一滴泪落下时,镜子突然翻转,照出了月老像的真实面目:
一具由无数红线缠绕成的空壳,内部蜷缩着个青铜老人,正在用刻刀往自己心上刻姻缘二字。
结束了。风无泪的声音突然变成三百年前太子的语调。他伸手抓住最粗的那根红线——连接自己与青铜匣子的那根,轻轻一扯。
整个昆仑山突然寂静。月老像的泪水凝固在半空,所有红线停止颤动。在绝对静止中,只有青铜匣子里的哭声越来越响,最后变成震耳欲聋的尖啸。
匣盖炸开的瞬间,风无泪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一个正在融化的青铜婴儿,手中攥着半片焦黑的青鸾羽。婴儿胸口刻着八个正在消退的字:
月老老矣,尚能牵否
新生的昆仑墟上,坐着个白发男子。
他腰间挂着半枚青铜铃铛,
每当山风拂过,铃舌就会轻轻敲击残缺的铃壁,
发出类似心跳的声响。
山下的孩童们传说,
月圆之夜能看到男子与自己的影子对弈,
棋盘是张巨大的红线网,
而棋子全是晶莹的泪滴形状。
偶尔有早熟的少年询问姻缘,
男子便会从袖中取出一粒青铜沙,
沙粒中能看到提问者与某个陌生人的红线——
只是那线,
早已锈迹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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