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别给我再耍花招,不然老子打死你!”
天才蒙蒙亮,倚靠在墙上睡着的芷沅就被凶神恶煞的狱卒给惊醒,本以为他们又是朝自己来,没成想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抓来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年轻女子,对着女子就是一记恶狠狠的警告。
由于牢房常年光线不足,晦暗下芷沅并没有看清女子的长相,只从她的声音和身材看出她年纪不大,全身套着的锁链沉重得让她举步维艰,瘦骨嶙峋的身体挂着触目惊心的伤痕,看着就是刚被严刑拷打完。
由于被时允璟关照了一天,芷沅回到牢里并没有受到太多刁难,只是阴冷潮湿下让她的伤口隐隐作痛,她强忍着伤痛坐在女子身边,看着她凌乱披散的头发,轻声问道:“你是犯了什么事,要来这里受这种罪?”
女子没有说话,死死咬着嘴唇,对她充满了排斥。
芷沅见状便知趣地移到一边,昙儿嘟着嘴:“小姐,来这死牢里的都是犯了重罪的人,我们都自身难保了,就不要管别人了。”
芷沅刚想说什么,牢房突然打开,狱卒像催命鬼一般催促道:“赶紧出来,劳作时间到了。”
芷沅艰难地起身,只感觉两眼一抹黑,差点没站稳。昙儿忙去扶住她,她却摇摇头,示意昙儿去帮助蜷缩在那里浑身是伤的女囚。
昙儿也可怜那个女囚,凑近看才发现她浑身上下没见一块好皮肤,脏兮兮的狱服上满是鲜血。昙儿小声地她问道:“需要帮忙吗?”
女囚也没有搭理她,可能这几天的身心折磨已经让她变得不再相信任何人。
昙儿见状也不再纠缠,寸步不离地陪在芷沅身边,时不时地问她伤口还疼不疼。芷沅无奈摇头,说不疼是假的,白白挨了一箭,也不知道泰安寨的人怎么样。
芷沅和昙儿连同几百名死牢里的囚犯被带到楚王陵劳作。在这个完全没有人权的时代,普通百姓在官兵眼里就是一只只可以随意踩死的蝼蚁,别说这些被判了死刑的犯人了。
官兵手持马鞭无情地抽打着劳作的犯人,男的犯人被当做牛马不停歇地搬运着千斤重石,而女人则被安排到地宫的墓道清理积水。
芷沅被带到楚王墓,见到了被迫劳作的叶溪南,他在牢里待了几天,人也粗犷邋遢了不少。
叶溪南同样也注意到了芷沅,他欣喜若狂,刚想上前说什么,却被身后的官兵狠狠来了一鞭子。他哪受得了这气,正想反抗,无奈身体四肢被重重的铁链锁死,也只能闷声作罢。
芷沅朝着他轻轻摇头,她想告诉他,不要做无谓的反抗,保护好自己最重要。
叶溪南好像看懂了她的意思,便愤愤低下头,继续扛起厚重的石块。
从地宫里走出几个身穿白袍,面无血色的宫女,领头的老女人那些官兵都很是恭敬地称呼她为“管嬷嬷”。只见她直挺挺地走到芷沅她们面前,眼神中透着冷酷与刻薄:“女人都随我进去清理墓道。”
踏入地宫,一股阴森的气息扑面而来,昏暗的光线让人不禁毛骨悚然,积水并不深,浑浊且散发着一股恶臭。女人们都忍不住掩住口鼻,有的甚至忍不住作呕。
管嬷嬷静静地看着这群女犯人,露出鄙夷的表情,鼻子微微一皱,眼神中满是不屑,冷冷道:“今天你们的任务就是把这墓道清理干净,太阳下山之前过道里不能有一滴水。”
芷沅这才注意到泰安寨的素执也被安排了进来,她可不是忍气吞声的主,第一个站了出来反抗道:“这过道四面都是密封的,凭着你带来的几块破抹布怎么清理干净?这不是为难人吗?”
管嬷嬷恶狠狠地瞪着素执,脸上带着鬼魅般的表情,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诡异,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素执又想说什么,芷沅忙向前拉住她,管嬷嬷这才作罢,摇摇晃晃地朝主墓室走去。
“这些宫女真的是在墓里待久了,越来越不像活着的人了。”素执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专心干活吧,这么多人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芷沅轻轻推了推她的手。
素执边擦着墓道的水泥地边侧眼打量着芷沅,心想:难怪大哥那么喜欢她,不仅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好。
芷沅擦着墙上的壁画,一不小心竟然触碰到了机关,一道石门迅速打开,随着一阵妖风袭来,就像打开了地狱之门,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就想被里头的妖风卷了进去,石门又迅速合上。众人都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只知道有个女囚瞬间消失在她们眼前。
昙儿发现芷沅不见了,只能顺着刚才妖风出现的方向拍打着石壁,哭道:“大家快帮忙打开门,我家小姐被关进去了。”
大家接头交耳,议论纷纷,但是没人知道打开石门的开关在哪,管嬷嬷甚至想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命令大家继续埋头工作。
素执看不下去了,愤然扔掉手里的抹布,用力推了下管嬷嬷:“那也是一条人命啊,你怎么可以视而不见呢?”
管嬷嬷露出狰狞的表情,牙齿紧咬,面部肌肉扭曲,宛如恶鬼现世:“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多一个人陪葬怎么啦?”
是啊,对他们这些人来说不过就是多个陪葬的魂而已,这里面埋葬的还少吗?
尽管众人都视而不见,默不作声,但是素执骨子里的侠义让她不能就这么视若无睹,何况她知道芷沅对叶溪南的重要性。她是他用命在心尖上宠着的人,芷沅如果有事,素执又怎么向叶溪南交代?
素执不顾管嬷嬷的阻拦拉着昙儿就往外走,管嬷嬷那些宫女看着凶神恶煞,但是在素执的三脚功夫下也只能在后面干怒吼着:“拦住她,给我拦住她!”
素执和昙儿好不容易从阴冷的地宫跑了出来,见到墓外的守卫就抓着求助:“里面有人被关进去了,求求你们快去救救她。”
守卫应付式地转过头瞥了里面一眼,冷眼笑道:“里面不是专关死人的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该干嘛干嘛去!”
素执其实也知道,在这里根本没人会在乎她们这些人的死活。她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守墓的侍卫,不会武功的昙儿很快就被守卫抓了回去,而她一路跑到享殿,正好撞见顾怀星一行人正护着时允璟往享殿这边缓缓而来。
时允璟身着一袭月白色云锦长袍,衣摆绣着银丝暗纹云蟒,腰间系着一条同色丝绦,坠着一枚通透的玉佩,行走间,玉佩轻晃,叮咚作响,更衬得他身姿挺拔,气度卓然。整个人清雅如竹,温润如玉,举手投足间,皆散发着令人心醉的风华,素执看呆了,她的心微微泛起涟漪,她从未见到如此俊朗的男子,竟一时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
“终于抓住你了,你竟然敢逃跑?”管嬷嬷一行人很快就追上了她,管嬷嬷更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将她的双手死死按住。
素执奋力挣脱,却怎么样也动弹不得,因为除了管嬷嬷还有几名凶神恶煞的宫女也过来帮忙,她就算武功再高也逃脱不得,情急之下她只能抱着试试的态度大喊:“杀人啦!杀人啦!地宫杀人啦!”
时允璟一行人被她的喊声吸引,顾怀星更是警惕地抽出佩剑。
时允璟见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女囚搞事,便不再理会,转头欲走,却听素执又喊:“地宫里有妖风,它将我嫂子吸进去了,麻烦大人派人去救救她。”
时允璟一听到地宫出了妖风,他好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便示意顾怀星去问问情况。
顾怀星上下打量着素执,猛然想起什么,嗤笑道:“原来是你啊!怎么?你不乖乖去修王陵,跑来这里?莫不是想见小爷我?”
素执不屑地瞪了他一眼,懒得跟他废话,火急火燎地朝时允璟囔道:“大人,我的嫂子宁芷沅被一股妖风卷入地宫暗道,请大人派人去救她,毕竟是一条人命啊!大人!”
顾怀星正想示意她闭嘴,管嬷嬷按住她的手也更加用力,但是她丝毫没有示弱的意思。
时允璟本来要走,一听是宁芷沅,他先是一惊,后命令所有随从:“赶紧去地宫救人。”
时允璟一句话所有人都火急火燎地往地宫赶,管嬷嬷也松开了抓住素执的手,这让素执很是惊愕,她只觉得是自己的话对时允璟起了作用。他竟然如此不留余力地帮她……从此这个丰神俊逸的男子便走进了她心里。
这个陵墓是时允璟亲自设计的,他对墓里的机关都了如指掌,也只有他能够救得了芷沅。一路上他都在求老天保佑,让芷沅再支撑一会,他知道进了暗室意味着什么。
“我觉得这次那个女囚是凶多吉少了。”
“你为什么那么说?”
“大家都清楚楚王陵里面埋的啥。听说光是镇墓兽就有好几种,而且都是史前濒临灭绝的巨兽……”
“小声点,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这话不能乱说……”
素执在地宫外听着宫女们窃窃私语,心像被火烤着一样,她默默祈求芷沅一定要平安无事。
时允璟按照先前的八卦设计,终于摸到了那个时隐时现的暗室机关,他用力一转,石门缓缓打开,众人以为这次又有什么妖风之类的东西出来,都纷纷退避三舍,好在这次什么也没出现。
时允璟迫不及待地跑了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巨蟒的尸体,众人看到如此庞然大物躺在那里都吓出了胆,时允璟更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正当所有的人都以为芷沅必死无疑时,只见她浑身是血地出现在众人面前。白色的囚服早以被鲜血浸湿,暗红的血痂层层堆叠,在布料上凝结出诡异的纹路。脖颈至胸口的伤口还在汩汩渗血,混着泥污顺着衣襟蜿蜒而下,凌乱的发丝黏着凝固的血块贴在脸上,半阖的眼睑下,那双向来清亮的眸子此刻蒙着层血色,她气喘吁吁地扔掉手中那满是鲜血的匕首,再也支撑不住地晕倒在地。
时允璟迅速抱起她,脱下自己的外衣护住了她,看着那些狰狞的伤口像毒蛇般盘踞在她细嫩的皮肉间,他的心仿佛被无形的手攥住,酸涩得喘不过气。
“来,你看着,这个弓箭要这么拿……”
“要怎么拿?我不会……”
“不会你不会学吗?”
“我又不上阵杀敌的,我为什么要学骑马射箭呢?”
他突然意识到学习骑马射箭确实是男人的事,而芷沅向来柔弱,让她学习这些确实有点为难她。
“宁芷沅,你就不能以后也陪我上战场吗?所以这些最基本的你都要会才是。”
“我才不要,时允璟,你可千万别想我陪你上战场,每天待在你身边给你研磨都已经够无聊的了,你可别想我陪你去战场上风吹日晒,吃苦受罪。”
时隔这么多年,时允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她,而为何现在每次见到她,她都是伤痕累累呢?
时允璟在床边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她,看着她痛苦昏睡的样子,他胸腔里翻涌着钝痛。
“大人,还是让我来照顾小姐吧!”昙儿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她看到时允璟痛苦的模样,低声说道。
时允璟命人先把昙儿从大牢里放了出来,昙儿是芷沅的贴身侍女,由她来照顾芷沅再好不过。
“你家小姐为啥一定要嫁给韩晖?”他看着芷沅苍白如纸的脸色,好奇地向昙儿打听着。
昙儿先是一愣,赶忙放下手中的热粥,噗通一声跪在时允璟面前,哭着求道:“大人,求您救救我家小姐,她啥也没做,她不该再回到那个死牢里……她没有罪呀!”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奴婢伺候小姐的时间其实并不长。奴婢只知道小姐虽为宁家千金,却在宁家体会不到任何温暖。小姐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小姐不知道因为何种原因被家里赶出去了好几年,直到前几年才被老爷接回了府。后来一次上元节,小姐因为一个灯谜对韩公子一见钟情,韩公子也喜欢我们小姐,给了我们家小姐许多温暖。我家小姐爱惨了韩公子,所以她无论如何也要陪在韩公子身边,她可能不愿意放弃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名分吧!”
时允璟瞬间感觉心酸不已,但他强撑着露出笑容,却掩不住眼底的落寞,那抹牵强的弧度,像一根银针狠狠扎进他的心口,疼得眼眶瞬间发烫。他觉得他就不该问这个愚蠢的问题,这不是给自己找事虐吗?
时允璟吩咐昙儿好好照顾芷沅,便匆匆离开了。他带上房门后,昙儿听到顾怀星追着时允璟说:“大人,怎么办,那可是上古异兽啊,就被她说杀就杀了,上头知道可是要砍头的啊!”
时允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丝毫不慌:“那就让上头找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