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幕上的金色文字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短暂的虚无。
紧接着,新的画面如同水墨滴入宣纸,迅速渲染开来。
那是一间惨白的房间。
李火旺穿着条纹病号服,被几根束缚带紧紧捆在冰冷的铁床上。
他的头发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额头,双眼因为恐惧而瞪得极大,布满了血丝。
“不要杀我!”
他嘶吼着,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
“不要杀我!丹阳子!该死的丹阳子!”
“我不想被炼成丹啊!我真的不想啊!”
他的身体剧烈地挣扎着,束缚带深深勒进了他的皮肉,却无法撼动分毫。
旁边,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医生手中拿着一个记录板,冷静地写着什么。
另一个护士则在调整着一个连接着电线的头盔状仪器。
“病人情绪极不稳定,出现严重暴力倾向及被害妄想。”
医生的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沉闷。
“加大电压。”
他平静地下达了指令。
“滋啦!”
刺耳的电流声响起,李火旺猛地弓起了身体,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又猛地放大,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口中溢出白沫。
画面骤然一转,光线变得昏暗而血腥。
这里不再是惨白的病房,而是一处弥漫着浓烈药味与血腥味的阴暗丹房。
李火旺赤裸着上身,被铁链锁在一个巨大的铜炉鼎口。
他的身上,皮肤被一片片活生生地剥离下来,鲜血淋漓,露出下面鲜红的肌肉与森白的骨骼。
一个身穿道袍,面容阴鸷的老道士,正手持一柄薄如蝉翼的小刀,专注而残忍地在他身上施为。
这老道士,赫然便是李火旺口中嘶喊的丹阳子。
“桀桀桀……”
丹阳子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眼中闪烁着贪婪与疯狂的光芒。
“好体质,真是好体质啊!”
“用你的血肉神魂炼制这‘飞升引’,定能助我丹道大成!”
李火旺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剧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但他依旧用尽全力嘶吼。
“丹阳子!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丹阳子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手中的刀更加迅捷。
“做鬼?等你成了我的丹药,你连做鬼的机会都没有!”
光幕再次分割,左边是精神病院的李火旺在药物和电击下痛苦痉挛,右边是道诡异仙世界的李火旺被丹阳子活剥炼丹。
一行新的金色小字浮现其间。
【现代医学试图压制他的“疯狂”,道诡异仙世界的他却在主动修炼“大千录”,以自残献祭痛苦,换取微末的力量,只为在这绝望的世界多一丝活下去的可能。】
画面上,左边的李火旺被强行灌下药物,眼神逐渐涣散。
右边的李火旺,在丹阳子剥皮的间隙,竟用仅存的意志,运转着某种诡异的功法,他身上残余的皮肤,浮现出细密的血色纹路,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难以想象的痛苦,但也有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可察觉的能量在汇聚。
神秘复苏世界。
庇护所内,死一般的寂静。
先前对李火旺体质的讨论所带来的压抑,此刻被这直观的、双重世界的酷刑画面,彻底推向了顶点。
“呕……”
那个年轻的幸存者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冲到角落干呕起来。
他的脸色比纸还要白,身体抖得像筛糠。
那位手持钢管的魁梧汉子,此刻双目赤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手中的钢管,被他捏得微微变形。
“畜生!”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知道是在骂丹阳子,还是在骂这操蛋的命运。
杨间那只鬼眼中的红光,此刻跳动得异常剧烈。
他见过无数厉鬼复苏的恐怖场景,也亲手处理过许多诡异事件。
但他从未想过,一个人,可以同时在两个世界,承受如此极致的折磨。
“精神上的摧残,肉体上的酷刑。”
杨间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在那个所谓的‘现实世界’,他被当成精神病,剥夺尊严,强制治疗,那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折磨。”
“而在道诡异仙世界,他又在遭受着活剥炼丹这种超出想象的肉体痛苦。”
“这两种痛苦,还他妈的该死的纠缠在一起!”
黄子雅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臂,指甲都掐进了肉里,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光幕上那两个李火旺交替出现的,绝望而扭曲的面容。
“这……这根本就不是选择题……”
她声音发颤,带着哭腔。
“这不是让他选哪个世界是真的,这是在用两个世界的痛苦,把他往死里逼啊!”
中年学者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双眼充满了血丝,闪烁着惊骇与一丝……无力的愤怒。
“双重折磨,双重绝望。”
他沙哑地说道。
“如果说之前的体质揭示,是让我们理解了他困境的根源。”
“那么现在,就是将这份困境,以最直观,最残忍的方式,血淋淋地展现在我们面前。”
“他用现代药物压制病情,试图回归‘正常’。”
“但这种压制,是否也意味着他在道诡异仙世界的反抗会变得更加艰难?”
“他在道诡异仙世界修炼‘大千录’,以自残换取力量,这无疑会加剧他精神上的错乱,让他在‘现实世界’的病情更加严重。”
“这是一个完美的闭环,一个将绝望无限放大的循环。”
“无论他怎么做,都是错,都是痛。”
“绝望……真的拉满了。”
庇护所内的其他人,有的低声啜泣,有的愤怒地捶打墙壁,有的则目光呆滞,仿佛灵魂都被抽离。
李火亡的遭遇,像一面镜子,照见了他们内心深处对未知的恐惧,对生存的渴望,以及对这种无解命运的深深无力。
三体世界。
临时建立的地球文明战略指挥中心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相比于其他世界那些超凡者或者挣扎求存的幸存者,这里的科学家和战略家们,更习惯于从理性和逻辑的角度分析问题。
但此刻,光幕上展现的画面,也让他们感受到了强烈的非理性冲击。
罗辑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如鹰,他那经历过面壁计划和黑暗森林威慑的深邃眼眸中,此刻也充满了惊疑。
“这种双重存在状态……”
他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困惑。
“如果李火旺在那个‘现实世界’被彻底‘治愈’,完全清醒过来,不再认知到道诡异仙世界的存在。”
“那么,他作为两个世界连接点的特性,是否会发生改变?”
“道诡异仙世界……会不会因为他这个‘锚点’的彻底清醒,而直接崩塌?”
他身边的丁仪(假设他在此观察点存活)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眼中闪烁着对未知的好奇与一丝科学家的狂热,但更多的还是凝重。
“这是一个非常值得思考的假设。”
丁仪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索的意味。
“根据之前光幕的描述,他越清醒,‘现实世界’崩毁越快。”
“这似乎暗示了两个世界之间存在某种负相关的平衡。”
“如果他在精神病院被判定为‘痊愈’,即达到了某种意义上的‘绝对清醒’,不再受道诡异仙世界信息干扰。”
“那么,这种‘清醒’是否会成为压垮他那个‘现实世界’的最后一根稻草?”
“又或者,这种‘清醒’,反过来会导致道诡异仙世界的规则对他彻底失效,从而让那个世界失去他这个‘观测者’或者‘连接点’,进而发生不可预测的变化,比如……崩塌?”
一位负责情报分析的将军沉声道:“这个推论非常可怕。”
“如果清醒的代价是其中一个世界的彻底毁灭,那么他所谓的‘自救’,从一开始就是个伪命题。”
“他无论如何选择,都必然伴随着巨大的牺牲。”
“这已经超出了我们对宇宙恶意所能想象的极限。”
“智子。”
罗辑忽然开口,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说道。
一个柔和的女声在指挥中心内响起:“我在,罗辑博士。”
“你们三体文明,对于这种跨越多重现实,以个体精神状态为枢纽的世界干涉现象,有何记录或理论?”
智子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进行庞大的信息检索与分析。
“报告罗辑博士,根据现有数据库,我们从未观测到类似现象。”
“李火旺的个体案例,其复杂性与诡异性,超出了我们对宇宙已知规律的认知。”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奇迹’,或者说,一种‘诅咒’的极致体现。”
“我们无法预测他最终的走向,也无法理解这种现象的底层逻辑。”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所承受的痛苦,以及这种痛苦背后所代表的宇宙规则的残酷性,是前所未见的。”
指挥中心内的众人,听着智子的回答,心中那份因未知而产生的寒意,更加深重。
他们曾以为宇宙的黑暗森林法则已是残酷的极致,但李火旺的遭遇,让他们看到了另一种层面的,针对个体命运的,无尽的戏弄与折磨。
超神学院世界。
巨峡号的甲板上,葛小伦、刘闯和赵信三人,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半空中那巨大的光幕。
原本因为外星入侵而带来的紧张与压抑,此刻被光幕上的内容冲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荒诞和惊悚的感觉。
“我……我滴个龟龟……”
葛小伦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发白,冷汗涔涔。
“这……这他娘的是人能过的日子吗?”
他指着光幕上那个在精神病院被电击,在丹房被剥皮的李火旺,声音都有些发抖。
“一边被当成疯子电,一边被当成材料炼!”
“这……这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刘闯这个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街头霸王,此刻也忍不住吞了口唾沫,感觉后脖颈子发凉。
“操!”
他骂了一句,声音却不像平时那么有底气。
“老子以前觉得,跟那些饕餮狗日的拼命,就已经够倒霉的了。”
“现在看看这个叫李火旺的哥们……”
他使劲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像是要驱散那股寒意。
“咱这……咱这好像还算是天堂难度啊?”
赵信在一旁连连点头,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太……太惨了……”
他憋了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那个丹阳子,真他妈的不是东西!”
“还有那个精神病院,就不能好好说话吗?非得电人家?”
葛小伦猛地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后怕与一丝庆幸。
“跟这个道诡异仙世界比起来……”
他声音干涩地说道。
“我突然觉得,咱们跟饕餮打,跟恶魔打,好像……好像也不是那么绝望了啊。”
“至少咱们知道敌人是谁,知道为什么打。”
“咱们打输了,大不了一死,也算痛快。”
“可这个李火旺呢?他连自己是疯了还是醒着都分不清!”
“他打谁啊?打自己吗?”
“他清醒了,一个世界要完蛋;他不清醒,另一个世界里他生不如死。”
“这……这根本就没法玩啊!”
刘闯深有同感地点点头:“是啊,小伦说的对。”
“咱们这边,好歹还有个盼头,打赢了就能过好日子。”
“他那边呢?打赢什么?战胜自己的体质吗?”
“可他的体质就是这样,清醒就是加速毁灭,活着就是折磨。”
“这……这他娘的,光是看着,我都替他憋屈得慌!”
赵信也补充道:“而且,他还没外挂!”
“咱们好歹还有超级基因,有暗能量,能升级变强。”
“这个李火旺,他的特殊之处,就是让自己和世界一起倒霉!”
“这算哪门子主角啊!”
三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与一丝……微妙的感激。
感激他们没有生在道诡异仙世界,没有成为李火旺。
这种比较,让他们对自己所处世界的危机,产生了一种荒谬的“轻松感”。
道诡异仙世界。
破庙内,李火旺蜷缩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他自然也“看”到了光幕上的一切,包括他在精神病院被电击,被丹阳子活剥的场景。
那些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尖刀,一遍遍剜着他的心。
“呵……呵呵……”
他发出几声干涩而悲凉的笑声。
“原来……原来在别人眼里,我是这样的啊……”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疲惫与自嘲。
“一边是疯子,一边是祭品。”
“真是……真是精彩的人生啊。”
他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空洞地“望”着那无形的光幕,或者说,是感知着那些正在窥视他的,来自诸天万界的目光。
“如果没有这个光幕……”
李火旺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如果没有这个东西,把我的经历这样赤裸裸地展现出来……”
“恐怕,所有人,依旧只会把我当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吧?”
“一个胡言乱语,臆想出不存在世界的,可怜的精神病人。”
他的嘴角咧开一个扭曲的弧度,似哭似笑。
“他们会继续给我打针,给我吃药,给我电击。”
“他们会用同情或者厌恶的目光看着我,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幻觉。”
“而我,无论如何挣扎,如何辩解,都无法证明自己所经历的真实。”
李火旺伸出枯瘦的手,看着自己掌心那些因为修炼“大千录”而留下的,尚未愈合的伤痕。
“丹阳子要炼我,那些怪物要吃我,这个世界要逼疯我。”
“我努力地活着,拼命地想分清真假,想找到一条出路。”
“可到头来……在‘正常人’的眼里,我只是一个需要被‘纠正’的错误。”
他猛地用拳头捶打着身下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现在呢?”
“现在你们都看到了!”
“看到了这个世界的诡异与恐怖!看到了我的痛苦与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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