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公子只是静静地听着酒摊子老板的唠叨，并未言语。
青衣婢女紧抿着嘴唇，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打扰公子。
而羊皮裘老头儿则是闭着眼打瞌睡，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年轻公子终于开口说道：“给我拿一壶酒，两个碗。”
店老板愣了愣，但还是照办了。
他心里琢磨着，这名公子哥家仆带了不少，可都没谁坐下啊，要两个碗作甚？
不过，他还是端来了黄酒和酒碗，一脸窃喜地准备给这位出手阔绰的公子哥倒酒。
公子却平静地说道：“我自己倒酒好了。”
酒摊子老板也不勉强，乐呵呵地说道：“咱清楚记得那老剑侠当年就是坐在公子右手边位置，就是同一张桌子！”
公子嗯了一声，然后倒了两碗黄酒，其中一碗放在右侧桌面，都倒满了。
他端起身前那一碗喝了一口，抬头微笑道：“那背剑匣的老头是缺了两门牙吧？”
酒摊子老板想了想，点头称是，心中有些忐忑。
难不成这位北凉公子哥与那姓黄的剑道高手相识？若真是如此，这还没在手上捂热的二十两银子可就烫手了。
公子笑了笑，缓缓说道：“还有，那缺门牙的老头儿肯定没二十两银子付给老板你，撑死了也就是倒出所有铜钱，买个一碗半碗的黄酒，节省着喝，对不对？”
被说破真相的酒摊子老板彻底慌了神，脸色僵硬。
他虽说平日里最喜欢吹嘘指点江山，但此刻却不敢再造次。
毕竟，这天底下在哪讨生计都得掂量自己的斤两去待人接物。
好在那年轻公子并没跟他计较太多，自顾自地喝着酒。
酒摊子老板如释重负地退到柜子后边站着，小心翼翼地猜测着这名年轻人的身份。
他盯着公子哥腰间所悬的长短双刀，啧啧称奇道：“难得一见的好刀啊！”心中暗自琢磨着这北凉世家子的来头。
此时，两辆马车的帘子都已经掀起，慕容桐皇和慕容梧竹都望着那沉默的世子殿下，只觉得有些看不懂。
靖安王妃裴南苇见识过徐凤年的许多不同面孔，但此时此刻的他却让她感到莫名的揪心。
眼前的北凉世子，能活着从襄樊城外芦苇荡走出，能让牯牛大岗翻天覆地，能让龙虎山赵丹坪从京城赶回天师府。
可是，他为何摆了两个碗，喝那一壶廉价的黄酒呢？
一壶酒并不多，酒壶本就不大，碗也小，满打满算也就倒五碗。
喝去三碗以后，除去右手边桌上那碗酒，年轻公子也只剩下最后一碗了。
他碗碰碗，一饮而尽，显得颇为豪爽。
微醉之际，年轻人眯起眼呢喃道：“老黄啊老黄，那时候跟你唠嗑我问你什么叫高手气派你说什么来着？”
“对了！是能让九天之云下垂四海之水皆立的高手！你说能有这等本事的家伙才算真的高手！”
“你还说武帝城那位王老怪物算算岁数约莫着该有这本领了！”
“可你明明知道王老怪快是仙人了那你还来这讨打干啥？你他娘的不总说咱们行走江湖打不过就跑风紧就扯呼吗？”
徐凤年呢喃着。
看着天幕中画面，此刻听潮亭下的老黄面色变得不自然。
徐凤年的面色也是一僵。
到此刻，他怎么可能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老黄死了。
死在了武帝城王仙芝的手中。
自己能去到武帝城，就是源于此。
也难怪这一路游历江湖，未曾见到老黄的身影。
原来是因为这样。
“老黄，你……”
他惊诧。
“近五十年，出了两个用剑的绝顶高手，一个是桃花剑神邓太阿。”
“另一个却是神龙见尾不见首，只知是西蜀人士，无名小卒的剑匠出身，铸剑三十年后自悟剑道。”
李淳罡的话语从听潮亭之上，遥遥传下。
“单枪匹马行走江湖，收集天下名剑入剑匣。”
“名，剑九黄！”
老黄还真是一个高手。
敢不敢再高一点？
可是三年的江湖游历，这老黄，可是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高手的风范了。
甚至有时候
重点是，老黄去挑战王仙芝。
并且死在了那里。
“老黄，你为何要去武帝城，那王老怪，你不是不知道他有多强。”
徐凤年说道。
“少爷，当年我败给老怪物王仙芝一招，在武帝城留下了黄庐剑。”
“这些年总放不下，寻思着要去讨回来。”
“就是那把插在武帝城城墙之上的巨剑？十大名剑排名第四的黄庐？”
老黄嘿嘿一笑，点头。
“败在了武帝城王老怪的手中，总觉得面子上过不去，这场子总得找回来不是。”
“本来是打算重新找个人保护少爷，然后就再去一趟武帝城。”
老黄开口说道。
名震天下的剑九黄，给我当了三年的马夫？
……
此时，羊皮裘李老头从马车上走下，径直坐到酒摊旁，骂道：“徐小子，废什么话！没胆子就滚蛋！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酒摊老板被这脏老头的大嗓门吓了一跳，心中暗自嘀咕：这老头怎么如此无礼？
徐凤年却并未生气，只是轻轻说道：“要不然呢？”
羊皮裘老头瞥了眼城头，冷笑道：“好心提醒你一句，无论你做什么，老夫都答应过徐骁保你不死。”
徐凤年用手指点了点城头模糊可见的一只紫黑匣子，笑道：“我也不想做什么大事，就想端着这碗酒，去那里看一看。”
酒摊老板闻言大惊失色，心中暗道：这家伙疯了不成？城头岂是寻常人可以上去的？
然而，羊皮裘老头却洒然笑道：“这有何难？”
徐凤年缓缓起身，端起那碗酒，转头对青鸟等人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
裴南苇瞪大双眼，匪夷所思地望着徐凤年。
她深知内城杵着一位天下第二的王仙芝，这家伙难道真的疯了？
这一日，武帝城主城道上人声鼎沸。所有武帝城的访客与城内百姓都见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一名俊逸公子端碗而行，朗声道：“王仙芝！敢问何为九天之云下垂？何为四海之水皆立？”
这一句话以雄浑内力激荡而出，响彻半座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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