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身份扭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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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处走来一个中年人。

他头戴红边黑高帽,身着蓝衣,外面套着红边马甲,胸前一个醒目的‘捕’字。脚上是黑布靴,腰间悬着牛尾刀。

个头中等,眼神里透着几分精明,相貌倒也平常。

可他一露面,原本嘈杂的东市瞬间安静下来。

那些卖家眼里的愤懑不见了,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

来人正是东市巡捕,人称豹爷,本名刑豹。

一个巡捕,在县城里官职不大,但对普通百姓来说,却是绝对招惹不起的人物。

这县城里,除了县令、主薄、县尉这些有品级的官,剩下的就是衙役、巡捕、书办之类,统称‘吏’。

他们虽无品级,名字却在吏部备了案,算是个铁饭碗,还能父死子继。

每个‘吏’手底下都养着几十号帮闲,帮着官府处理杂务。

官府不给帮闲发钱粮,全凭他们自己在外头捞油水。

帮闲搜刮来的好处,大头得上交给‘吏’,剩下的小头才轮到他们自己分。

谭三胖就是刑豹手下的帮闲,这卖鱼的抽成,他们之间是三七分账!

谭三胖他们九个人分三成,豹爷一个人独得七成。至于豹爷再往上交多少,那就不是底下人能打听的了!

刑豹看见自家帮闲倒了一地,却没立刻上前。

他站在原地,侧耳听旁边人说了几句,这才皱着眉头走到骡车跟前,目光在徐墨五人身上来回扫视。

刚才还凶悍无比,打得九个混混毫无还手之力的大虎、二虎,此刻对上刑豹那精亮的眼神,顿时脸色发白,显出几分畏惧。

徐大头更是浑身哆嗦,几乎站立不稳。

徐浮生眉头紧锁,没有说话。

徐墨倒是理解他们四人的反应。

在乡下人看来,衙役、巡捕、小吏,凡是跟官府沾边的,那都是官差,是老百姓得罪不起的。

“豹爷!”

谭三胖一见靠山来了,挣扎着爬起,一把抱住刑豹的大腿:“豹爷,您可得给我做主啊!我好端端来东市买几条鱼,这五个乡下泥腿子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打成这样,快把他们抓进大牢!”

“你胡说八道!”

性子急躁的二虎忍不住了:“明明是我们来卖鱼,你非要抽两成的份子,比官府收一成税还黑!现在还敢倒打一耙,看我徐二虎今天不打死你这泼皮!”

谭三胖吓得赶紧缩到刑豹身后,这愣头青的拳头他可领教够了。

大虎连忙拉住了弟弟。

场面一时又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刑豹身上。

刑豹打量着一身长袍的徐墨:“读书人?”

徐墨点了点头。

刑豹又问:“可有功名在身?”

徐墨摇摇头,报出了成绩:“兴隆二年,院试第三。”

五年前,当今大周皇帝登基,改元‘兴隆’。

两年后,原主参加院试,小县里取前二十名,他考了第三,中了童生。不过,只有考中秀才才算真正有了功名,能享有一些特权。

“原来是位小相公,失敬失敬!捕快刑豹,这厢有礼了!”

刚才还一脸严肃的刑豹,立刻换上笑脸,抱拳行了一礼,随即转身,抡起刀鞘就抽在谭三胖脸上。

秀才被称为相公,只差一步的童生,也被尊称一声‘小相公’。

啪!

谭三胖被打得晕头转向,连嘴角的血都忘了擦。

“你这不长眼的混账东西!竟敢欺负到小相公头上来了!看本巡捕今天不把你押到县衙去,请县老爷重重罚你!”

刑豹一脸大义凛然,扭着谭三胖就要走,剩下的混混们也只好灰溜溜地跟上。

“咦?谭三胖不是豹爷的人吗?怎么反被豹爷给抓走了?”

“嗨,这些当差的心思活络得很!刑豹一看对方是个小相公,怕他将来真中了举、做了官,回来报复,到时候自己吃不了兜着走。现在做个样子,撇清关系罢了!”

“啊?那年轻人竟然是位小相公?怪不得……可小相公怎么也干起咱们这卖鱼的营生了?”

“你没听刚才说吗?好像是欠了债!”

刑豹一走,东市立刻恢复了喧闹,也没人再毕恭毕敬地喊‘豹爷’了。

徐墨还有点没回过神。

他真没想到,一个区区童生的身份,居然还真有点用处。

五人这才开始安心卖鱼。

却说刑豹押着谭三胖走出东市,找了个僻静处,松开手,抬脚就在他屁股上踹了一下。

“豹爷!”

谭三胖踉跄着站稳,转过身来,脸上挤出笑容:“豹爷,他不过是个童生,离秀才、举人、进士还远着呢,做官更是没影的事,咱们怕他做什么……”

啪!

“没见识的东西!”

刑豹又是一巴掌扇过去:“他十五岁就能考中童生,可见读书极有天分!这种人,保不齐哪天就真中了进士。将来若成了大官,动动嘴就能让你我抄家灭门!天底下,最不能得罪的就是读书人!也就你们这些没脑子的蠢货,以为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好欺负!”

他心里清楚得很。

还有那个莽撞小子,一个人就打趴了九个,明显是个练家子。

那个拉住他的大哥,看起来比那莽小子还要沉稳厉害。

最让他忌惮的,是那个眼神凌厉的中年人,身上那股子煞气,比他见过的刽子手还重,绝不是普通庄稼汉。

真要硬碰硬拿下这三人,把他手下所有帮闲都叫来,恐怕都讨不到好。

万一闹大了,打出人命,事情捅到县太爷那里,他这个小吏也担待不起。

当了这么多年差,他最明白,哪些人可以随意拿捏,哪些人是碰都不能碰的硬茬子。

“豹爷教训的是,是小的眼拙了!”

谭三胖捂着肿起的脸颊,低声道:“可他往后要是还来卖鱼……东市这块肥肉,咱们不能就这么丢了吧?”

“丢自然是不能丢!”

刑豹眼睛微微眯起,盯着谭三胖道:“你今天被人家打成这样,威风扫地,以后也镇不住那些商户了。这样,先换个人去做这鱼老大。等风头过了,有机会再让你回来。至于他们几个,以后来了,抽成的事就免了,但也得让他们做做样子,管好自己的嘴,别到处乱嚼舌根。”

他心里盘算着。

这些人弄这么一车鱼来,不知要费多少工夫。

眼看天越来越冷,河里的鱼往后也越来越难捕,就算不抽他们的成,也损失不了几个钱。

“……是,豹爷!”

谭三胖低下头,满眼都是不甘。

被撸下去的老大,哪还有再上位的道理?

何况这鱼老大的位置更替,也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

……

“一共是十三贯七百六十文!”

活鱼确实好卖,不到一个时辰,一整车的鱼就卖得只剩下两条大的和十来条小的。这还是扣除了一成的交易税之后剩下的钱。

看着那堆散碎银子和半布袋沉甸甸的铜钱,徐大头、大虎、二虎三人的眼睛都亮了。他们在大徐村长这么大,何曾见过这么多钱!

徐浮生却皱紧了眉头,摇了摇头:“这……连四十贯的一半都不到啊!”

这话如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三人的兴奋。他们立刻紧张起来:“那可怎么办?再去捕鱼也来不及了,今天就是还钱的最后一天了啊!”

徐墨也是一脸苦笑。

捕了这么多活蹦乱跳的鱼,他原本以为至少能卖个二三十贯。

谁想到这大周朝的一斤是十六两,算下来,远没达到他的预期。

“看来只能回去想法子凑了!”

徐浮生叹了口气:“咱家里还有三贯多钱,我再出去找亲戚们张张嘴,东拼西凑,应该能勉强凑出十贯来!”

村里人都穷,家底薄得很,能一下子拿出两三贯钱的人家都不多。

徐大头咬了咬牙:“我去找我那三个哥哥!现在咱们有这捕鱼的法子,就算不把秘诀告诉他们,只要许诺点好处,他们应该能帮着凑个五六贯!”

“那还差着十贯左右呢!”

大虎看向徐墨:“墨哥,要不……把嫂子的镯子拿去当了吧?咱们有捕鱼的法子,等过几天手头宽裕了再赎回来,顶多贴点利息。”

“不用,我还有办法!”

徐墨摇了摇头,开口吩咐道:“你们现在拿着这些钱去南市,把我之前交代要买的东西都买齐了。然后,去北市的‘赵家铁匠铺’找我。”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没指望靠一天捕鱼就能挣够四十贯。

一听徐墨要买的东西,四人顿时都愣住了。

徐大头皱着眉,悄声对徐浮生说:“浮生叔,您看徐墨……卖鱼的钱还不够还债呢,他倒好,又让我们去乱买东西,还净是些吃的穿的、补品、享受的玩意儿……他这败家的老毛病是不是又犯了?”

二虎一听这话就火了:“徐大头,你个没良心的!墨哥还想着给你和大哥买新缎衣、新鞋子呢,你倒在背后说他坏话!”

徐大头一脸委屈:“我这不是担心他把钱都花光了,到时候拿什么还债嘛!”

一向稳重的大虎也忍不住开口了:“爹,您说,墨哥为啥要特意给我和大头哥买衣服?还都是清一色的家丁样式?”

徐浮生沉吟片刻,开口道:“都别瞎猜了,按徐墨说的去做。他是个有主意的人,这么安排肯定有他的道理。咱们听他的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