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章 踏上命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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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后

千禧年的清晨,晨雾还未散尽。

高凡就着搪瓷缸里的温水,呼噜呼噜吃完外公煮的葱花面。面汤上飘着零星的油花,撒了把青翠的葱花,这是平日里的美味。

攥着磨得起毛边的布包,高凡第一次跟着外公来到县城火车站。

站台上蒸腾着煤烟,绿皮火车喷着白雾发出轰鸣声,人群拎着蛇皮袋、编织筐匆匆穿行。

他攥紧外公粗糙的手掌,看着电子屏上滚动的红底白字时刻表,看着这么多人他的心中还是很震撼。

外公弓着背,带着他在售票窗口前排队。

老人掏出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币,接过印着蓝白花纹的硬卡纸车票,又耐心地指着票面上的车次、座位号教他辨认。

检票时,金属闸机发出的嘀嘀声让高凡浑身一激灵,外公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别怕,跟着走就成。

列车轰隆碾过铁轨,窗外的田野与村落化作流动的油画。

外公佝偻着背,从行李架上取下印着红底“康师傅”字样的桶装泡面,塑料包装摩擦发出窸窣声响。

高凡盯着桶身上热气腾腾的牛肉插画,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鼻尖已经捕捉到调料包若有若无的香气。

“外公,我早就听同学们说火车上面的泡面很好吃了!”他探着脑袋,眼巴巴地望着外公撕开锡纸封膜。热水注入时腾起的白雾,在玻璃窗上凝结成水珠。

外公布满皱纹的手顿了顿,将泡好的面轻轻推到他面前:“啊,很好吃吗?”老人拿起自己那碗的面条,吹了吹热气,浑浊的眼睛里带着笑意。

“也许是我年纪大了,总觉得这面重油重盐,比不上自家灶台上煮的挂面......”

话音未落,高凡已经吸溜着面条发出满足的声响,滚烫的汤汁在舌尖炸开浓郁的咸香,他忽然觉得,这大概就是列车上最美味的食物了。

“轰隆隆!轰隆隆!”

车轮碾过铁轨的震颤透过座椅传来,高凡攥着褪色的编织袋,指节泛白。两天两夜的摇晃,泡面的咸香与汗味早已浸透衣衫。

当“成都站”三个红底白字撞入眼帘,他和外公几乎同时站起身,行李架上的搪瓷缸叮当作响。

站台蒸腾着潮湿的热气,背着竹篓的小贩用四川话吆喝着凉面。

外公熟稔地带着他穿过人流,在站前广场换乘绿色的公交车。老式公交车摇晃着驶过锦江,沿途店铺招牌上的“麻辣烫”“钟水饺”字样让高凡目不暇接。

到了茶店子客运站,拥挤的售票厅里,电子屏滚动着开往青城山、都江堰的车次。外公掏出皱巴巴的车票,上面印着“成都—灌县”,他压低声音说:“过了灌县,再走二十里山路,就是蜀山派......”

蜀山派

高凡跟着外公拐进一条碎石小路,眼前的建筑墙皮都快掉光了,飞檐上结着蜘蛛网。

要不是门口歪歪扭扭挂着块木牌,写着“蜀山派”三个褪色的大字,他还以为是座荒废的破庙。

“外公!”高凡扯住老人的衣角,“这就是传说中的蜀山派?看着比我们村的老祠堂还寒碜,怕不是几十年没修过了?”

李老爷抬手揉了揉发皱的眉心,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许是……许是这些年疏于修缮...”

“哈哈,小娃娃眼力倒是毒辣。”

沙哑的声音突然从观内传来,拄着枣木拐杖的老道慢悠悠踱出。

老道一头银丝扎成松垮的发髻,枣木拐杖敲在青石板上“笃笃”作响。明明眼角皱纹堆得能夹死苍蝇,可腰背挺得笔直,走起路来带风,瞧着竟比弓腰驼背的外公还精神。

“李道长!”

外公佝偻着背疾步上前,袖子蹭过斑驳的门框,抬手就是个九十度的深揖。

高凡冷不丁被拽得踉跄,还没站稳就跟着弯了腰。

“这孩子嘴没把门的,您多担待。”

外公赔着笑,粗粝的手掌重重拍了拍高凡后脖颈,像是要把道歉的话都拍进他骨头里。

李青岳拄着拐杖,银丝在风中轻轻晃动,脸上笑意不减半分,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李小友的来意我已知晓,还请赶快进道观先安顿好再做打算吧。”

话音落下,他顺手将拐杖往腋下一夹,做了个“请”的手势。

外公脸上露出惊喜又略带讨好的神色,连忙应道:“是是,那就叨扰李道长了。”

说着拉了拉高凡的衣角,小声叮嘱:“还不赶紧谢谢道长。”

高凡有些局促地挠挠头,憋出一句:“谢谢道长。”

心里却直犯嘀咕,这老道长怎么跟会读心术似的,自己和外公大老远跑来的目的,他竟一眼就看穿了?怀着满腹疑惑,他跟着两人迈进道观。

推开道观木门,门轴发出沙哑的“吱呀”声。

迎面堂屋的木梁上悬着几盏褪色的红灯笼,虽有些褶皱却还算齐整,看得出是前不久刚挂上去的。

八仙桌擦得发亮,边缘虽被岁月磨出圆润的包浆,桌面还摆着半壶凉茶和几个豁口的粗瓷碗,碗底沾着未干的茶渍。

神龛上的三清像蒙着薄灰,却被仔细擦拭过面容,三炷新香插在青铜香炉里,袅袅青烟盘旋着升向屋顶。墙角竹榻铺着蓝布棉被,边角虽有补丁,却叠得方方正正,旁边木柜半掩着,露出整齐码放的粗布道袍。

墙根处摆着几盆蔫的吊兰,陶盆边缘积着青苔,倒给略显陈旧的屋子添了几分生气。褪色的窗纸被人用浆糊仔细修补过,阳光透过窗口,在青砖地上投下整齐的方格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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