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政楼沉重的合金大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将赵为民办公室里残留的雪茄臭味、权谋算计以及那令人作呕的谄媚气息彻底隔绝。外面秋阳正好，带着暖意的光线泼洒下来，刺得苏爽眼前发花。
他没有立刻离开。背脊挺得笔直，如同一根强行绷紧、却随时会断裂的钢索。站在廊檐下那片被石柱切割出的阴影里，短暂地阖上了眼睛。
冷。
深入骨髓的冷意正从体内每一个角落弥漫开来，驱散了秋阳带来的微弱暖意。“领导光环”那超负荷运转的冰冷精神力如同烧熔的烙铁，在任务完成的瞬间骤然抽离！留下的不仅是精神层面的巨大空洞，更将那被强行压制、早已透支的疲惫和剧烈痛楚彻底引爆！
轰——！！！
无形的堤坝决口！
咏春体验卡留下的肌肉撕裂感、脊椎深处如千万钢针攒刺般的钝痛、胃袋剧烈痉挛带来的恶心灼热……这些被光环锁在深层的痛苦洪流，以排山倒海之势瞬间冲垮了意志防线，席卷全身！
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抗议！虚脱感和眩晕感如同沉重的铅衣，瞬间将他罩住！脸色瞬间褪去所有血色，白得像劣质的打印纸，细密的冷汗如同开闸的水坝，顷刻间浸透了本就微凉的旧T恤！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旁边冰凉的石柱，指尖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剧烈的颤抖甚至无法抑制地传导到了石柱粗糙的表面！
他死死咬着牙根，硬生生将那冲到喉咙口的、混合着腥甜味道的痛哼咽了回去！额角的青筋突突跳动，如同濒临崩断的弦。
七十万！
刚刚“光环”生效的短短十几分钟，那冰山般的债务又无声地、沉甸甸地压上一块五十万的新砖！
725，000.00元！
冰冷的数字在脑海中盘旋，无声地、冷酷地碾压着他的神经末梢！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沉重的负担。
哒、哒…
轻微、带着点迟疑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踩在光滑的水磨石地面上。
苏爽猛地睁开眼。眼底被强行逼退的血丝瞬间重新密布！他几乎是凭借着最后的本能，强行将虚脱的身体从石柱上“撕”了下来！弓起的脊背瞬间重新挺得笔直，扶住石柱的手顺势插回裤兜，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泄露真实的虚影不过是阳光制造的幻觉。
他侧过身。
光线斜打，勾勒出沈薇的身影。
她还是穿着那身洗得发白、样式简单的浅蓝色连衣裙，乌黑的长发简单地扎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线条优美的天鹅颈。清晨那场惊魂在天台留下的惊惶与泪水痕迹早已消失，只是那秋水般的眸子里，残留着一丝复杂的余韵——感激、关切，以及深不见底的疑惑。
她站在几步开外，没有靠太近。阳光落在她白皙的脸上，映出细腻的绒毛，那双清澈的眼眸定定地看着苏爽，带着小心翼翼的审视。
“苏爽同学。”沈薇的声音很轻，像秋日掠过湖面的微风，带着她特有的温婉平静，“你没事吧？赵主任他…难为你了吗？”
她的目光落在苏爽脸上，试图穿透那层勉力维持的平静面具，捕捉一丝刚才廊柱阴影下泄露的虚弱。当她看到苏爽那张褪去了所有血色、布满细密冷汗、甚至下颌线都因强忍不适而微微绷紧的侧脸时，秀气的眉尖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苏爽微不可察地吸了口气，冰凉的空气刺入肺腑，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他缓缓转过身，将整个人置于秋阳之下，阴影被他留在身后。
“没事。”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砾在粗粝的石面上摩擦，带着被强行按压下去的疲惫感，“结束了。”
“结束了？”沈薇清澈的眸子里浮起更深的疑惑。赵为民办公室里隐约传来的咆哮和拍桌子声，隔着厚重的门都能让人心惊胆战。苏爽进去时是什么处境，她再清楚不过。可就这样…“结束了”？看他现在的样子……沈薇的视线掠过苏爽略显急促的呼吸和额角依旧未干的新鲜汗迹，心中疑云更重。
“苏同学……”沈薇微微上前一步，那股混杂着尘土、汗水的气息混合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金属被烧灼后散发出的奇特焦味扑面而来。这气味让沈薇心中微动，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
目光不经意间掠过苏爽的脚。
那双鞋。
依旧是那双在“贫民拳王”视频里出镜的廉价帆布鞋。此刻更清晰地暴露在秋阳下。劣质的黑色布料，边缘已经彻底开线，粗糙的线头顽强地从破口探出。鞋底的橡胶发黄变硬，后跟磨损得厉害，边缘甚至能看到断裂的小裂口。鞋帮边缘沾染了明显的泥印，鞋头更是蹭掉了一大块皮，露出里面发黑的棉胎内衬。
灰扑扑，破败，狼狈。
与赵为民那间铺着昂贵地毯、红木大班椅气派的办公室，格格不入到了刺眼的地步。
就是这双鞋的主人……刚才在里面，让那位不可一世的系主任瞬间面如死灰？还让他在办公室里语无伦次地对着电话咆哮“那是真龙”？
巨大的反差感猛烈地冲击着沈薇的认知。赵为民态度的惊天逆转，和眼前这双破旧得几乎要散架的鞋……两种画面在她脑海里疯狂交织、碰撞！荒诞感如同藤蔓缠绕住心脏。
她忽然回忆起天台上苏爽背对着狂风，将两个凶悍保镖瞬间击倒的身影。动作简洁！迅捷！精准到了非人的地步！那绝不是寻常人能练出的功夫！寻常的贫穷学生……
真的能拥有这种力量和刚才在办公室里……那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气场吗？
无数个念头在沈薇脑中盘旋，最终化作一个最简单、最直接的问题。
她抬起眼，清澈的眸子里满是真切的探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目光重新聚焦在苏爽那过于平静的脸上，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两人间流动的微弱风尘：
“苏爽同学……你……”沈薇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樱唇轻启，“刚才在天台……那套拳……真厉害。你练了很久……咏春吗？是从小就开始练的吗？”她的声音放得更轻了些，带着一种“窥见宝藏一角”的好奇心，生怕惊扰了什么。
咏春？
苏爽插在裤兜里的手指，在冰凉的钥匙串上无意识地抠了一下。裤兜里那部破旧的手机，沉甸甸的，无声地彰显着那七位数的债务。那体验卡的冰冷提示音仿佛又在脑仁深处回响。
一股强烈的疲惫感和近乎荒谬的无力感猛地攫住了他。真话？说那是一小时体验卡换来的？用几十万债务买的？谁信？何况系统是他唯一的底牌和深不见底的深渊，更是悬在头顶的催命利剑！
“没什么。”苏爽的声音更沉哑了些，他微微别开一点视线，避开了沈薇那双澄澈通透、仿佛能映照出人心深处秘密的眼眸，“以前……胡乱看过一些视频。力气比较大，动作快了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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