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老旧宿舍楼蒙尘的玻璃窗,在布满裂纹的水磨石地板上投下几块病恹恹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劣质烟草和汗液混合在一起的陈腐味道,像一个憋了太久快要爆炸的肺。
苏爽侧躺在吱呀作响的单人木板床上,破棉絮的芯子隔着单薄的旧床单硌着骨头。冷汗,冰冷的,粘腻的,一层又一层地从后背、额头冒出来。额头滚烫,太阳穴像被两根烧红的钉子狠狠钉住,嗡嗡作响。每一次微弱的脉搏跳动,都牵扯着全身每一块酸痛欲裂的肌肉,尤其是脊柱深处,一种持续不断的、细密抽搐的钝痛感如同阴燃的暗火,啃噬着神经。
累!
身体像被几千吨的重型卡车反复碾过。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散架。咏春体验卡带来的力量高峰早已褪去,留下的不仅是物理层面被透支到极限的空壳,更有一种精神被强行撑开又骤然缩紧后的剧烈空虚感和难以言喻的晕眩。仿佛灵魂的一部分被强行抽离、填入了不属于他的战斗模块,现在模块被拔走了,只留下一个千疮百孔的灵魂接口,滋滋冒着混乱的静电。
脑子里一团浆糊,混乱的记忆碎片闪回:天台呼啸的风,江潮惊骇扭曲的脸,刀疤倒飞的身影,保安室冰冷的眼神,沈薇担忧的目光,阿豹贴在玻璃窗上那张疤脸狰狞的威胁,还有……校园网上如病毒般疯狂扩散的那个“贫民拳王”视频带来的灼热目光……
这些碎片像高速旋转的刀片在他识海里乱飞。
更糟糕的是,胃袋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拧绞!空空如也的胃壁猛烈抽搐,发出咕噜咕噜的空响。一阵阵强烈的恶心感冲击着喉咙,伴随着饥饿到极点的眩晕。他强忍着没吐出来,只是干呕了几下,口腔里全是苦涩的铁锈味。
他微微睁眼,目光涣散地看着天花板上结满的蛛网。一只瘦小的蜘蛛正小心翼翼地修补着它的王国。他甚至有些羡慕它。
嗡嗡嗡…嗡嗡…
裤兜里那支破手机又开始持续而低沉地震动起来。不再是之前那种疯狂的催命频率,更像是一种…机械的、恒定的、冰冷的提醒。
苏爽艰难地摸索出它。屏幕碎裂的纹路像一张覆盖在信息上的蛛网。猩红的、巨大的数字倒计时早已归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系统界面上,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文字提示:
【欠债成神系统】
基础债务:100,000.00元
高利贷外部债务(豹哥):估算日息滚动本息≈25,000.00元(数据来源催收信息流)
系统商城预览权限预支额度: 500,000.00元(周息15%)
总计负债:≈625,000.00元
负债状态:【高度危险】
六…六十多万…
苏爽感觉自己连呼吸的力气都快没了。他看着那些跳动的数字,看着那个不断向上滚动的估算符号(≈),感到一种深沉的、冻入骨髓的荒谬和无力。这庞大的数字像一座无形的冰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缓缓地、却又势不可挡地朝他压下来。要将他碾成宇宙尘埃。
就在意识被沉重的债务冰山拖拽着,即将沉入冰冷的绝望海底时——
叩!叩!叩!
宿舍老旧的薄木门被急促地、用指关节带着不耐烦力道敲响!声音短促生硬,透着一股自上而下的命令气息。
“苏爽!开门!知道你在里面!”一个略带尖利的中年男声隔着门板传了进来。不是王洪,但苏爽对这种带着学院官僚特有的腔调同样熟悉——学生处处长赵为民身边那个负责跑腿传唤、总是一脸刻薄的助理,陈翔!
麻烦!还没完!
苏爽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翻腾的胃液和剧烈的眩晕。一股冰冷的躁火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妈的!江潮的反击!这么快就来了?!
他强撑着身体,忍着全身的酸痛和虚脱,一步一挪,几乎是挪到门边。
“吱呀——”
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
门外走廊昏暗的光线下,站着陈翔那张尖下巴、颧骨高耸、法令纹深刻的脸。果然是他。一身笔挺但略显廉价的灰色西装,梳得油光水滑的头发紧贴头皮,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透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一丝急切的不耐烦。
陈翔的目光像精准的手术刀,飞快地在苏爽身上扫视了一圈:蓬乱打结的头发(带着汗水和灰尘),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眼底布满血丝),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倒下的身躯(破烂的T恤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最后落到那双沾满泥灰、几乎看不出颜色的破帆布鞋上。
那目光里的鄙夷几乎化成了实质,几乎要在他身上烧出洞来。他嘴角向下扯出一个极其刻薄的弧度,像是看到了一只路边的臭虫。他的视线甚至刻意避开了苏爽的脸,仿佛多看一秒都是对他眼睛的玷污。
“苏爽是吧?”陈翔的声音尖细而冷漠,带着公事公办的空洞腔调,“跟我走一趟!系主任找你!”语气没有丝毫解释的余地,更像是命令一只狗。
“找我干什么?”苏爽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砂轮摩擦过生锈的铁片。他倚着门框,支撑着自己不至于倒下,目光沉沉地看向陈翔。
“干什么?”陈翔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发出一个短促、毫无温度的嗤笑声,“你自己干了什么心里没点数吗?!校园内聚众斗殴!暴力伤人!把社会闲散人员引进学校!影响极其恶劣!败坏校风!连累系里都跟着你倒霉!江潮同学现在还在接受心理疏导!江家那边意见非常大!赵主任非常生气!”
他每说一句,语气里的控诉意味就加重一分,仿佛在宣读一份罪状。江家的压力、赵为民的“生气”,被他刻意强调出来,带着赤裸裸的威胁和“你完了”的潜台词。
“江主任说了,”陈翔凑近一步,压低了一点声音,但那股刻薄和施压反而更加浓郁,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苏爽脸上,“现在过去,如果你态度好,写份深刻的检讨,公开向江潮同学道个歉,或许还能争取个留校察看,给你个继续读书的机会!要不然……”
他没说完,但脸上那副“后果自负,你就等着滚蛋吧”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他微微昂起下巴,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眯起来,带着审视和逼迫,催促着苏爽立刻屈服认罪。
走廊的风带着一股霉味吹过。
苏爽沉默地靠在门框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疲惫、恶心和强烈的眩晕感像浪潮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识。陈翔刻薄的嘴脸、喷溅的唾沫星子带来的油腻感、江家施加的压力、系主任的所谓“生气”、还有那带着施舍意味的“留校察看”和逼迫式的道歉要求……
这一切。
如同无数根带着倒刺的钢针,狠狠扎进他已经被债务和痛苦碾碎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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