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梢头,更深露重。
女孩儿静静看着少年酣睡的脸,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刚刚周修远对自己絮絮叨叨说的话——
“我大哥大嫂从小忙碌于工作,很少管教阿清。小的时候一直是我在带着他。”
“二十二岁那年,我听说边境经常有人闹事,那边却发警力,所以和家里商量以后,大哥留在帝都,我离家南下,去了边境服役。”
“那小子知道边境危险,不乐意我去,在我屁股后面哭成傻子,还因为看不清路摔进了路边的粪坑里面。”
“因为在边境服役需要绝对保密,所以这么多年我都没怎么向家里写过信。甚至于被安排到青藤市上班以后,我因为忙碌于治安,到现在都只写过一封信回家。”
“最近一次听见家里的情况,还是从阿清嘴里亲口听说的。大哥大嫂都出了事儿,家里的一切都被那几个老不死的仗着阿清年轻给夺走了。”
“他南下来投奔我的时候,浑身上下破破烂烂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乞丐——他差点儿被保安赶出去。”
“我不知道他饿了多久肚子,也不知道他南下流浪的这一年经历了什么,只是看着他连吃一碗没加盐的素面都要狼吞虎咽的……我这心里,我这心里……”
“小许,你别怪他浑身是刺儿,也别怪他嘴巴毒。他要是不这样,他保护不了自己,也保护不了你。”
到最后,周修远把烟蒂踩在脚下,摸了一把鼻子眼睛,侧头看向许今朝,声音沙哑到了极致,
“这小孩儿就是要面子。”
许今朝没吭声,只是在送走周修远以后发起了呆。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周修远说得对,但又似乎哪里不对。
思绪回笼,许今朝看着面前的少年,鬼使神差伸手抚摸上他的脸颊——
明明顿顿有鱼有肉,顿顿荤素搭配,可为什么周晏清好像胖不起来。
好奇怪哦。
周晏清睡得迷迷糊糊,一直觉得有谁在自己的脸上恶作剧,掀开沉重的眼皮子朝前方看了一眼。
屋中暖灯微醺,女孩儿的边缘被糅杂,看着真切又模糊。
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清清亮,一下子映在了周晏清的心底。
小哑巴……
“小哑巴……”周晏清呢喃着,不自觉把脸凑过来贴着女孩儿的脸使劲儿蹭啊蹭,
“小哑巴……”
他不停咕哝着,许今朝在心里一声一声应着。
过了好一会儿,周晏清似乎终于清醒了一些,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打了个中气十足的呵欠:“不儿,这都快两点半了,你怎么还不去睡觉。”
“周队明天给我放假,让我休息。”
“放假吗?也成,正好带你去吃喜酒。你肯定还没吃过南方的流水席,青藤市的白切鸡十分有名,还有正宗地道的梅菜扣肉,老火靓汤——啧,给老子说馋了。”周晏清咳嗽一声,
“行了行了快去睡觉,要早点起来去接亲的。”
“喜酒?谁的喜酒?”
“陈哥和嫂子结婚啊,之前和你说过的。”
许今朝点了点头,站起来准备走出去,可走到一半,在门口忽然转头。
周晏清都准备又要去梦里和周公大战三百回合了,冷不丁被她这么盯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你怎么还不走?”
“周晏清。”
“嗯?”
“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嗯?”
“我们在帝都的时候,认识过吗?”
“我们老周家都在帝都偏远地区的山沟沟里,哪像你们这样的书香世家在市中心安家落户,还有特大四合院儿啊。”周晏清愣了一下,忍不住嗤了一声,
“就算是在帝都见过,你也肯定记不住我这样的平民百姓啦。”
“可是,我从来没说过我家的家世,你怎么知道我家是帝都的许家?”许今朝比划完,一瞬不瞬地盯着周晏清。
房间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半晌,周晏清扬唇一笑:“我的大小姐,你又因为什么怀疑上我了?帝都豪门姓许的不就只有市中心那一家吗。你说你来自帝都,举止谈吐一眼看得出来不是小门小户出身的,那肯定只剩帝都许家了呗。”
原来是这样。
可看着周晏清极力否认他们曾经认识,许今朝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点儿道不明的失落。
“好吧,我只是问问。晚安。”
她关上了门走出房间,因为走得快,于是也便没有注意到少年望着自己离去的背影微微怔忡的表情。
要记起来了吗。
那距离她回家……
好像就不远了。
……
2月24,凌晨五点。
许今朝刚躺下就被周晏清喊起来,给她换上一身漂亮的不得了的红裙子,自己也套上了西装。
只是打领带……
对着镜子扯东扯西半天,周晏清烦的抓耳挠腮。
啊啊啊啊,不会啊不会啊!
正准备摆烂的时候,一双手忽然伸过来,周晏清下意识垂眸——
女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面前,正踮起脚尖认认真真帮他打着领带。
今天她换上自己给她买的那件浅红色裙子,头发梳得漂漂亮亮,整个人看着都喜庆不少。
如果忽略她眼角那一丝丝青黑的话。
看了好一会儿,周晏清注意到自己身前工整的领带结,忍不住昂起脑袋,对着镜子臭美起来——
“哥帅不帅?像不像白领儿?”
许今朝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西服,被肌肉和高高的个子撑的十分饱满。
又看了一眼他那一头红毛,女孩儿默默收回目光,没忍心戳破他的幻想和臭屁。
其实……
很像……
西装暴徒。
周晏清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一辆桑塔纳,招呼着许今朝上车。
“你有驾照吗?你会开吗?”许今朝十分狐疑地看着坐在驾驶座位上四处兴奋看的少年。
“哎呀驾照早搞到了,只是没车而已,要是有车我早开了,谁乐意骑那破摩托车。怎么了?你那是什么表情?”
“……还以为你和那些港匪片里的混混一样,骑摩托车是出于兴趣爱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