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轻九已经从徐木林口中知道了昨夜徐恩泽半夜还未睡的事,吃饭时便也没再去叫徐恩泽,想着先让徐恩泽自己睡足了再说。吃过中饭,徐轻九回房休息了一会儿,便前往执剑堂去听今日的讲学——上午各堂都有自己的修习安排,所以天宗的所有大课都是安排在下午,而且只针对新入门的弟子讲学,入门满五年的,就不再强制要求,除非是资质非常,很快便掌握了天宗武学的也可以自由安排,比如徐木林。
天宗一共分为八大堂——山宗堂、共工堂、执剑堂、尚修堂、神农堂、自清堂、自诫堂、自罪堂。山宗堂是专为掌门独设,堂中只收纳由掌门亲收的弟子,如今的掌门徐恩惠,至今未收一徒,所以平日里除了洒扫和送饭的弟子外,只有掌门一人。山宗堂的形式是由第一任宗主徐崇山所定,后来虽又历经两任,但这些形式并未有人去改善,而除了徐崇山收下过惠、义、泽三位亲传弟子外,再之后的山宗堂便成了天宗除自清堂外最人丁萧条的地方。
共工堂主机关暗器,堂主离优;执剑堂主剑法,堂主易流沙;尚修堂主内功心法,堂主薛义;神农堂主药食,堂主准江;自罪自诫两堂主执掌宗内弟子赏罚,堂主郑自在;最后一堂,自清堂,徐恩泽是堂主,自清堂不负责任何宗内事务,徐木林他们目前居住的竹园便是自清堂,宗内其他堂下弟子都戏称徐恩泽为“挂名闲人”,“闲人”本人曾经也是作为徐崇山的亲传弟子而风光一时,对于如今这样的境遇,徐恩泽却是并不在意。
“你倒是闲人,可我今日忙的很,可没空同你下棋。”准江本想忽略徐恩泽,但徐恩泽一直提着酒壶在自己每每要经过的路径上晃来晃去,弄得准江十分无奈。
徐恩泽也不搭话,站在一旁东看看,西戳戳。准江看着徐恩泽的样子,只得叫来一弟子,将自己手里的事安排出去。等准江这边交代完事情,旁边却不见了徐恩泽身影。
准江原以为徐恩泽终觉无趣便自己离开了,却听到院中弟子怨怼的声音。
“徐堂主,您能换个位置坐会儿吗?我们得搬东西啊,你拦在这我们怎么弄?”
准江穿过两间屋子,走到连接庭院的一间屋子,徐恩泽正坐在朝向庭院的屋檐下,还坐在门的正中间,庭院里站着两个弟子,端着一簸箕晒好的草药,正在同徐恩泽对峙。准江走过去,朝两个弟子摆摆手,两个弟子满是不忿,也只得不甘心的去走别处的门。
“那件事看来是谣传。”准江走到徐恩泽旁边坐下,把徐恩泽手里的酒壶抢走,接过来一看才发现酒壶都空了,“少喝点吧,借酒浇愁愁更愁,再说了,你哪来那么多...”
“不是。”徐恩泽打断准江的话,兀自说道。
“什么不是?”刚刚准江那句话并不是疑问,所以没想过徐恩泽会回答,所以等徐恩泽突然这么一开口,准江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不是谣传?”准江已是满脸震惊,徐恩泽却是十分平静的点了点头,更让准江觉得难以置信,“不是谣传那你还来我这坐着干什么?”
“躲清净。”
“...又生幻觉了?看见谁了?徐崇山?”
“他?要真是他就好了,若是能捅他个千疮百孔,那可真是畅快。”说着,徐恩泽止不住冷笑,“我现在唯一觉得慰藉的事,便是回想一下他当时快死时的那个样子。”说完,徐恩泽好像还真的回味了一下,之后便真的十分畅快的笑出声来。
看着徐恩泽的样子,准江只觉不忍,甚至不知该说什么。
“出现在我幻象中的人多的很,师兄,周密,念慈兄,还有许多我亲手埋过的人,有些人在我幻象中都没有面容,时间太久了,我已经记不得许多人的样子了,所以就是因为这样,如今又给我添了一个吗?”徐恩泽视线看向院中那些晒草药的架子,可目光又好像穿透了院中放着的那些东西,看向了他口中所说的那些幻觉中的人影,可眼神又是那般的淡然,甚至有些冷漠。
“我给你加些药量,给你调制成药丸,免得你路上熬煮麻烦,一会儿我就开始做,在你明天出门前就可以给你准备好。”
“赤色散的解药你能调吗?调出来写个神农堂的方子给我。”
“谁中毒了?”看着徐恩泽依然没有丝毫紧张的神情,准江也不着急了,“你怎么知道我能调?”
“你不是江家人吗?”徐恩泽转头看着准江,眼神中流露出对于准江在明知故问的嫌弃,“你自己家里人搞出来的东西,你会解不了?”
“那是苏家人,同我江家没关系。”准江语气中满是不屑。
“你们自己家的事跟我没关系。还有你之前写给杜陌的方子,也用神农堂的信笺写一张给我。”
“你如今这是赖上我了?”准江有些不耐烦,起身就要走。
“我是在请求你帮忙,我身边,如今除你之外再没有可以求助的人了。”徐恩泽伸手拉住准江,低着头沉思了许久。
“...无论你又在谋划什么,能不能看在杜陌曾经救过我一命的份上,留他性命,他从前...”
“若是他不走到我那步棋上,一切自然与他无关,但他若是非要出头,那也是他咎由自取,命该如此。”徐恩泽非常不喜欢听到别人说谁从前如何如何,人都是会变的,谁也不会例外。
“我也是亲手给徐崇山下过毒的,所以不敢开口劝你放下仇恨,只是你这两年杀了那么多人,你每杀一个人,心中可曾有过半分的畅快?你如今要杀杜盛阳,等他死了,你真能解脱吗?恩泽,再多想想吧,你还有轻九和木林,他们待你如自己的亲生父亲一般,有朝一日,面对元阳派的报复,你让他们如何自处?天宗不可能支持你的。”
“哪来什么解脱?我早已没有解脱可寻,我只是一定要让这些人都死。什么安稳度日?只有从前那愚不可及的我才会生出这种想法来,若不是我懦弱,恐怕如今连周密也还可以活着,只恨我愚钝了十多年才醒悟,如今连直接杀了杜盛阳的本事都没有,只能如此一步三算,才拖延到今日,连累我身边的人又惨死一个。”徐恩泽越说越觉得心中愤怒,渐渐的声音有些怒吼起来,引得远处的神农堂弟子也在往这边张望。
未免徐恩泽情绪激动再说出什么过头的话,准江赶紧拉着徐恩泽往书房走,却被徐恩泽一把甩开,“还有你,如此优柔寡断,磨磨蹭蹭,要是你早些把徐崇山毒死,那后来便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不知道是因为徐恩泽的指责而觉得理亏,还是因为看到徐恩泽满眼通红蓄着泪水而惊讶无言,准江就那么愣在原地。
看着这个已算得上是年过半生的人跪在地上如此无声痛哭,准江想起自己经历变故时,也不过三十出头,而后为了报仇,隐忍二十年,期间经历各种惊心动魄,看到各种腥风血雨,看着徐崇山手上沾染一条条性命,准江更是悔恨自己当初助纣为虐,而徐崇山所害人命与自己也脱不了干系,这种想法日益侵吞着准江,直到最后,准江终于下定决心孤注一掷。可不巧被徐恩泽撞上,准江本以为要功亏一篑,却不想两人竟成了同盟,而徐恩泽也做了杀死徐崇山的帮凶。
“我自己大仇得报,松快了这十多年,便自诩高尚起来。”准江蹲下身,抬手扶在徐恩泽肩膀上,“方才那番话,就请你当做从没听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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