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新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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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寅时的官道浮着层青灰色薄雾,沈清欢的绣鞋碾过枯枝时,第五次回头张望。路砚之突然拽着她滚入道旁沟渠,三支弩箭钉入他们方才站立的位置,箭尾缠着的红绸在雾中猎猎作响。

“不像是太子的人。“沈清欢抹去脸上泥浆,路砚之银针在指间泛着冷光,“没错,东宫暗卫用玄铁箭。“

沈清欢盯着那抹刺目的红,第二支箭擦着她鬓角飞过,箭镞上幽蓝的粉末簌簌飘落,

沈清欢的后背撞上坚硬胸膛,路砚之带着她急速后撤。原本藏身的沟渠突然塌陷,露出个丈余宽的陷坑,坑底倒插的竹签上还穿着具新鲜尸体——看装束竟是太子的信使。

“两拨人马,螳螂捕蝉。“路砚之冷笑,突然朝东南方甩出三枚淬毒的银针。雾中传来重物倒地声,接着是慌乱的脚步声。

犀角铃从她袖中滑出,清脆声响让红衣人动作微滞。就这瞬息之间,路砚之的银针已抵住他咽喉:“谁派你们来的?“

红衣人咧嘴一笑,嘴角溢出黑血。路砚之赶来时只来得及接住倒下的尸体,从他怀中摸出块鎏金令牌——正面刻着“玄“字。

路砚之突然扯开死者衣领,露出锁骨处火焰状烙印:“药人贰。“他声音浸着寒意,“有人在收编逃亡的药人。“

远处传来马蹄声,这次是整齐的玄甲骑兵。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扑向道旁废弃的茶棚。沈清欢刚掀开地窖木板,三支羽箭就钉在她脚后跟处,箭尾缀着的东宫令牌晃得人眼花。

追兵总是比她预想的更快逼近。

**第二波追杀,来自太子。**

沈清欢和路砚之听身后马蹄声如雷。她闪身躲入道旁灌木,只见十余骑玄甲骑兵疾驰而过,为首的将领手持火把,火光映出他冷硬的面容——**东宫侍读,谢昭明。**

“搜!”谢昭明勒马厉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骑兵四散开来,火把的光亮如蛛网般向密林蔓延。沈清欢屏住呼吸,缓缓后退,却不慎踩断一根枯枝。

“那边!”

箭矢破空而来,她侧身避过,却仍被一支流矢擦破肩头。鲜血浸透衣衫,血腥气在夜色中格外刺鼻。

**不能缠斗,必须甩开他们!**

她咬牙撕下一截衣袖草草包扎,随即从怀中摸出一只瓷瓶——柳如烟给她的“迷踪散”。药粉随风飘散,顷刻间,林间雾气骤浓,马匹嘶鸣着乱了阵型。

沈清欢趁机掠向更深处的山林。

然而,还未等她喘息,第二波追杀已至。

**——是那群红衣人。**

林间倏然闪过几道红影,无声无息,如鬼魅般截住她的去路。为首的红衣人面覆青铜面具,袖口金线绣着花纹,手中长剑寒芒凛冽。

“沈姑娘,”那人嗓音沙哑,似男似女,“主子恭候多时了。”

沈清欢冷笑:“哪来的主子,谁的主子??”

红衣人不再多言,剑锋直取她咽喉。沈清欢侧身避过,路砚之的银针自指间激射而出,却被对方一剑挑飞。

**不是普通杀手!**

路砚之心头一凛,这人身法诡谲,招式间竟隐约有熟悉的影子。

红衣人攻势凌厉,路砚之且战且退,肩头的伤口崩裂,鲜血顺着手臂滴落。就在他渐感不支时,林中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冷笑——

**“以多欺少,看来你们主子的规矩也不怎么样”**

一道青影如鬼魅般掠出,剑光如雪,瞬间斩落两名红衣人的头颅。又如鬼魅般消散在林中。

**路砚之!**

沈清欢呼吸一滞。他浑身是血,右臂缠着染血的布条,脸色苍白如纸,可那双眼睛依旧冷如寒星。

“你……”她嗓音微颤。“应该是柳姑姑的人,可是为什么不现身呢?”

红衣人沉默片刻,突然抬手掷出一枚烟雾弹。浓烟散去时,林间已无红影。

路砚之这才转身,目光落在沈清欢肩头的伤上,眉头狠狠一皱:“你说咱俩蠢不蠢,明知有追兵还敢走官道?”

沈清欢没理会他的嘲讽,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怎么样?”

他抽回手,语气冷淡:“死不了。”

可沈清欢分明看到他袖口下隐约露出的鎏金锁链痕迹——那锁链本该嵌在血肉里,如今却被他生生扯断,伤口狰狞可怖。

“谢昭明带人搜山,最多半个时辰就会找到这里。”路砚之从怀中掏出一张染血的地图,指向北邙山的一处标记,“从这里走,有密道直通山腹。那波红衣人不敢进。”

沈清欢盯着他:“你怎么知道的,那你呢?”

路砚之扯了扯嘴角:“我断后。”

“不行!”她一把攥住他的衣襟,“你身上的伤……”

“沈清欢。”他忽然连名带姓叫她,眼神冷得骇人,“你以为我救你是因为什么?”

她一怔。

路砚之逼近一步,嗓音压得极低:“素心引是唯一能毁掉药人实验的东西,而你是最后的钥匙。你若死了,太子的计划就再无人能阻。”

他的话像刀子,一字一句剜进她心里。

沈清欢松开手,冷笑:“原来如此。”

路砚之没再解释,转身走向林外。

可就在他迈步的瞬间,一支冷箭破空而来,直取他后心!

“小心!”

沈清欢扑过去推开他,箭矢擦着她的脖颈划过,带出一道血痕。远处树梢上,谢昭明缓缓放下弓弩,冷笑道:“好一对亡命鸳鸯。”

**——玄甲骑兵已至!**

路砚之眼神骤冷,长剑出鞘:“走!”

沈清欢头也不会的向林中跑去。

……

沈清欢跌坐在潮湿的岩壁上时,肩头渗出的血已把青衫染成暗紫色。洞顶渗下的水珠砸在锁骨凹陷处,激得她浑身一颤。摇曳的火光从洞外扫进来,在嶙峋石壁上投出红衣人袖口金线纹的幻影,那些流动的暗金花纹像毒蛇般盘桓不去。

**为何两拨追兵总能如蛆附骨?**

她撕开黏连皮肉的衣料,碎布扯下时带起一串血珠。月光从岩缝漏进来,照见箭镞刮下的幽蓝粉末——这色泽令她想起三年前的中秋宫宴。那夜刺客用的毒粉在琉璃盏上泛着同样的冷光,只是此刻混进了北境雪松的苦香。浸入水洼的染血布条突然震颤,血丝如活物般朝西北方蜿蜒。

“咔嗒“

山洞深处的碎石滚动声惊得她攥紧犀角铃。青铜铃身上的缠枝纹硌进掌心,她忽然记起路砚之扯开红衣人衣襟时,那枚鎏金令牌边缘的云雷纹——与东宫令牌的铸造模具分明是同一套。若玄甲骑兵与红衣人本出同源......

腐叶碾碎的声响贴着洞壁传来。

沈清欢贴着湿滑的岩壁缓缓起身,腕间突然刺痛。素心引的金色脉络已蔓延至腕骨,月光下像条苏醒的毒蛇。路砚之那句“最后的钥匙“伴着锁链拖地声在耳畔炸响,她终于明白——素心引会透过血脉渗出异香。这香气寻常人嗅不到,但那些被改造过的药人......

洞外忽然传来锁链撞击声。

“路砚之......“沈清欢的喉咙像塞了湿棉花。

“玄甲骑兵的包围圈有七处破绽。“他喘着气靠坐在岩壁上,剑刃映出眼底猩红的血丝,“谢昭明把主力布在东南方,我插空突出重围,就出来了……。“

染血的剑鞘突然抵住洞壁,路砚之的衣摆滴着血水。他右臂的布条已被血浸透,鎏金锁链的断口处翻着惨白的肉芽,却仍用剑撑着身子站得笔直。

“你伤口在渗黑血。“沈清欢突然抓住他手腕。那些可怖的伤口边缘泛着青灰色,分明是剧毒入体的征兆。

路砚之甩开她的手冷笑:“我可是药人,与其操心这个,不如想想为何每次红衣人都能抢先堵住去路。“他指尖点在地图某处,“北邙山密道的消息,我只告诉过柳如烟。“

沈清欢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犀角铃上的缠枝纹,青铜的凉意渗入指尖。她眉头紧蹙,思绪如蛛网般层层铺开:

“太子求的是长生,可药王谷的典籍早已证实...“她突然攥紧铃铛,指节泛白,“不对,红衣人出现的时机太巧了。“

洞顶渗下的水珠砸在额间,冰凉触感激得她一个激灵。记忆如走马灯般闪回——官道上那支擦鬓而过的箭,箭尾红绸在雾中翻卷的姿态;陷坑里太子信使扭曲的尸体;还有路砚之扯开红衣人衣领时,那枚鎏金令牌在月光下泛着的冷光。

“不是跟踪...“她猛地抬头,岩壁上的水影映出她骤然收缩的瞳孔,“是从一开始就盯着我们。就像...“

就像猎犬守着早已标记的猎物。

沈清欢突然按住心口,素心引的金纹在皮下隐隐发烫。那夜在药王谷密室看到的残卷浮现在眼前——“以活人为引,可化血脉为钥“。当时她只当是疯子的呓语,可如今想来...

“他们要的根本不是长生。“她嗓音发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是要用素心引做药引,炼制比长生更可怕的东西。“

洞外突然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金属刮擦岩石的动静让她浑身紧绷。那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某种黏腻的、仿佛血肉摩擦的怪异响动。沈清欢的呼吸骤然急促,她突然明白了什么,转头看向路砚之血迹斑斑的袖口。

“那些药人...“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是不是都戴着鎏金锁链?“

路砚之靠着湿冷的岩壁缓缓滑坐,右臂的伤口渗出黑血,在青石上蜿蜒出狰狞的痕迹。他低垂着头,凌乱的发丝间露出一双幽深的眼睛,瞳孔里翻涌着某种令人窒息的暗色。

“是啊...“他忽然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带着血腥味的笑,“我一直以为...“话未说完便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沫,“只是为了锁住我们...“

沈清欢盯着他染血的指尖,忽然觉得这山洞里的空气都凝固了。月光从岩缝漏进来,照见路砚之苍白脸上不正常的潮红,那双总是冷冽的眼睛此刻黑得吓人,像是要把人吸进去的深渊。

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片落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犀角铃上的纹路,青铜的凉意渗进肌肤,“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她抬起眼,目光穿过洞口的藤蔓望向远处。月光下,她的侧脸像一尊冰冷的玉雕,只有微微颤抖的睫毛泄露出内心的波澜。

“太子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沈清欢突然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讥诮,“你说,龙椅上的那位,怎么可能不知道?“

沈清欢的手指突然攥紧了犀角铃,青铜铃身上的缠枝纹深深硌进掌心。她缓缓抬眸,月光透过岩缝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那双杏眼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怀疑、震惊、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楚。

“那么...“她的声音轻得几乎消散在洞内的水汽中,“你又是谁呢,路砚之?“

岩壁上的水珠滴落,在寂静中发出清晰的声响。

她的目光一寸寸扫过眼前这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他右臂的伤口还在渗血,染血的布条下隐约可见狰狞的锁链痕迹。可此刻,那些伤痕仿佛都成了某种精心设计的伪装。

“从一开始...你就是路砚之吗?“她的尾音微微发颤,“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洞外忽有夜风掠过,吹动她散落的发丝。沈清欢突然勾起一个惨淡的笑,缓缓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她的动作优雅得体,仿佛此刻不是身处险境,而是站在金銮殿上。

“民女...“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淬了冰,“拜见太子殿下。“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月光照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片颤动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