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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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祈年堂最上面一间,齐二位夫人正坐在火塘上,火塘旁放着一把太师椅,上面是荀卿染。

“袁孝媳妇可以去牡丹楼。”齐二夫人吩咐荀卿染道。

一个穿着绿色新鞋的女子迎了上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荀卿染看了那妇人一眼,道:“他们需要帮手,你跟她一起去吧,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尽管问她。”

袁孝一家人连忙领命,带着旺财一家人离开了。

芍药阁原本的掌柜就是蔡嬷嬷,也就是齐三祖母身边的一位丫环。前些日子,因为她是赌场的老板,所以被开除了。是齐三夫人向大夫人哭诉,说蔡嬷嬷对她照顾有加,对她格外好。大夫人去找容氏,说她被赶了出来,说她要是把她的事情说出去,岂不是丢了齐家的脸,所以就把她打发到了外院。

芍药阁主母的位置,就这么空了出来,原本有好工作的,自然是不愿意,但原本没有工作,或者工作不太好的,却是眼馋。

袁孝一家,就在荀卿染的府邸之内。袁孝一家人,原本就是个打杂的,她有个大了十多岁的妹妹,负责打理花园,在府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两个姐姐和两个哥哥结婚了,他们都姓袁。

齐二夫人道:“可是让人把三祖母请来了?”

荀卿染道:“一大早我就派人送她去了家庙,她现在应该已经到了。”

齐三太后被罚在家庙里反省,翌日,乾哥儿又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叫来了太医,也不肯服药,整日里只叫母亲,把容氏也吓了一跳。容氏气得七窍生烟,她告诉云哥儿,等他的伤好了,一定要把齐祖母带回去。他拒绝服药,决不让三祖母齐回家。云哥一听,果然把药喝了下去。

容氏不能辜负一个孩子的期望,所以齐三太才会在五天后被人带回了家。

“明天是23号,马上就要过年了。按照以往的惯例,祭祀灶王爷的仪式已经准备好了。荀卿染说着,将灶台上需要的东西,一一列了出来,给齐二夫人。

齐二夫人看了看,又放了下来:“你还真是有心了。你最近办事越来越好,我也就放心了。”

荀卿染从祈年堂回来后,就一直呆在宁远居,过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一进门,就见几个妇人和丫鬟急匆匆的跪了下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比平日里更多的笑意,荀卿染心中暗道,莫非是临近年关,所以今天的人格外开心?

荀卿染看着床榻上大大小小的行囊,不由一怔。

麦芽跟在他的身后,兴奋地叫了一声。

桔梗笑着走了过来,将荀卿染身上的貂皮斗篷取了下来,放在了一旁,然后紫苑给他倒了一杯茶。

“外婆。他在宫中有事,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黄苓他们已经给四爷准备好了行囊。”

荀卿染在床上坐下,虽然迟到了一段时间,但总算是在除夕前回来了。荀卿染让橘子与麦芽把炕上的东西都清点了一遍,除了齐攸出门的那些东西,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包袱。

“应该是四爷带来的土器吧。”

“嗯。”苏青桑应了一声。荀卿染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袱,摸了摸,觉得像是个匣子,刚要打开,却又停了下来。

“你把行李和衣服都收拾一下,剩下的东西,都放在房间里,等四爷回来。”

荀卿染等人收拾妥当,这时,一个侍女走了进来,“祖母,三祖母到了。”

荀卿染掏出一块怀表,算了算时间,心道,齐三娘现在应该已经到了。你不跟我一起去,来找我做什么?

荀卿染说道:“有请三祖母入内。

小女仆掀开了帘子,齐三太太就像是一阵风似的,冲进房来。荀卿染起身道:“嫂子来了,你先坐下吧。”然后跟齐三太太一起找了张凳子坐下。

齐三太太笑呵呵的道:“四嫂子,你还好吧,我这次回来,先去见你一面。”

荀卿染含笑看了齐三奶奶一眼,见她不管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似乎都没什么改变。

三嫂,你回牡丹楼了吗,有没有见过云哥,他现在可好点了?”荀卿染问道。

“我去了一趟。乾哥儿刚刚服过药,就睡着了。哎,我才走了几天,宸哥就消瘦了不少,没有我这个当妈的照顾他,也不知道他这段时间过得有多辛苦。”

齐三娘拿出手帕,一边擦眼泪,一边埋怨。

荀卿染又问了一遍,齐家三太后,果然还是老样子。

“宸哥还年轻,应该有合适的人选。我本来以为他有个好保姆,姑娘们虽然年轻,却很好。荀卿染笑眯眯道:“三嫂,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将他们赶走,让他们另请高明,这一次,我保证你能选到合适的。”

齐三夫人一听荀卿染要换人,顿时一窒,连忙摇头。

“好了,你不懂,我这个人,从来都是重情重义,别人都可以背叛我,我也可以背叛别人。不要再提我的事情了,听着让人不舒服。咱们还是来谈谈嫂子的好消息。”齐三太太抹了抹眼泪,脸上重新堆起笑容。

“好消息,什么好消息?”

荀卿染似笑非笑的看着沈天。

“何止是好消息,简直就是好消息,嫂子这是双喜临门啊。”

荀卿染眉头一皱,“这是我的好消息,我都不知道,还得问嫂子。”

齐三奶奶四下里看了看,指着炕上那只柔软的靴子。

“这第一个好消息,还用说吗?嫂子,你不高兴吗?”

这双靴子是她在收拾齐攸的行囊时,发现靴子边缘的绣纹已经磨损,便将靴子取了下来,想要按照原本的样式再绣一次。

所以齐三夫人才会认为是齐攸?

“大嫂果然聪明,刚才四爷就把小厮打发走了,把行礼带回去了。四爷今天一早就进宫了,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所以一直没有跟老夫人说。”荀卿染道,“嫂子说这是个好消息,可把我逗乐了。就像你说的,这是个好消息。”

“还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你一定不知道,你一定想不到。”齐三太太笑得更加灿烂了。

荀卿染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齐三太太脸上的笑容,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还是齐三太太太那张愁眉苦脸比较好。

齐三祖母说罢,就似笑非笑的望向荀卿染,等待荀卿染上前询问。

荀卿染心思却不在这上面,淡淡道:“你不了解我,我是最好的,每一件都是好消息,我都会很开心。”

齐三太后看荀卿没能拉拢到自己,也不灰心,转而吩咐随行的下人,“你去请这位姑娘过来。

荀卿染瞥了一眼齐三娘,没想到齐三娘还带来了一个人,只是不知她带来了什么人。少女应了一声,转身而去,不多时便带着三个人回来了。

荀卿染目瞪口呆。

为首的女子,年纪不大,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的模样。她穿着一件灰色紧身衣,外面套着一条浅蓝色的裙子。她一头乌黑的秀发扎成一束,脸蛋白皙,化着淡妆,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橘色长裙的小女孩,女孩身高只到她的膝盖,脸蛋白皙,一双大眼睛,和她长得很像。在他们的身后,还站着一个穿着绸缎长袍,背着两个包裹的老妇人。

从他们的穿着来看,应该不是京城的人。这一身行囊,还带着一家老小,莫非是齐家某个远亲,前来探亲,想要投奔?荀卿染若有所思。

女子也是一脸的忐忑,进来后只是扫了一眼,然后就垂下眼帘,紧紧的握着少女的手。小丫头天真烂漫,倒也不害羞,瞪大了眼睛,好奇地东张西望。

齐三奶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人送到她这儿来,倒真像齐三奶奶的作风。荀卿转过身,看向齐三嫂。齐三太太脸上带着一丝喜色。

“发什么呆,就是她,你要找的人,就是她。”齐三太太瞪了她一眼。

女子抬起头,看了荀卿染一眼,又垂下眼帘,原本就红扑扑的脸,更是涨得通红,犹豫了片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小的,小的,小的,柳氏的望月,拜见祖母。”

然后他转身,让小女孩也跪了下来:“月牙儿,还不给妈妈磕个头?”

“妈妈,你不是妈妈吗?”小女孩乖巧地跪了下来,看了看荀卿染,又看了看柳望月。

“忘记我说过了,我就是我,我就是我,来,给我跪下。”柳望月道。

小丫头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双手撑着地面,低着头,给他磕头。

荀卿染沉声道,“我才当家没多久,对家中亲人不太熟悉,她是谁?”

柳望月还没来得及开口,那齐三太太,却是大笑一声。

“嫂子,这是第二个好消息。”

“第二个好消息。”

荀卿染再次回头,却见柳望月和她的女儿,已经在紫苑和宝珠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荀卿染又看了一眼柳望月,只见柳望月双颊之上,隐隐有两片红晕浮现,竟是长出了冻疮。跟在她身后的丫鬟也是这样,不过少女的月牙脸却是干净的很。

在荀卿染的注视下,柳望月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四弟妹!”齐三太太靠近荀卿染,目光落在荀卿染脸上。

“给柳……”荀卿染斟酌着对柳望月的称呼,荀卿染说道,“为柳娘子找个位置坐下。”

宝珠连忙取来一张凳子,让月牙儿和柳望月坐下来。

齐三夫人并没有从荀卿染的脸上看到她预料中的愤怒和悲伤,相反,荀卿染对她的态度,就像对待客人一样,让她很是不爽。

齐三夫人的神色变化,荀卿染都看在眼中,但他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有些人,永远不会反思自己的错误,总是把责任推给别人。她犯了错,却要怨人。

齐三太太咳嗽了一声,“四嫂子,事情是这样的。我刚刚从外头回家,车子刚到正门,就看到四少爷身边的一个仆人,正在把他的行囊搬到后院去。我知是四爷来了,心中甚是欢喜。嫂子才刚过门,要是落单了,未免也太凄惨了。三夫人指了指柳望月,“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嫂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的下人,不会搭理他们的。我看到这位嬷嬷,正在跟黄芩的下人说话。黄芩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径直走了进去。我觉得他们很可怜,就把他们叫到了我的车上,想看看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呵呵呵,真是想不到啊。”

齐三媳妇说到这里,就哈哈大笑。

荀卿染冷眼旁观齐三太后自己玩,既没有催她,也没有动怒。

“嫂子,你也别介意,四爷平日里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没想到他还挺会说话的。”齐三太太喝了一口茶,继续道,“柳氏与四爷很久以前就认识了,两人有了婚约,一眨眼的功夫,女儿都长大了。你看,这小子长得这么俊,跟四爷可有几分相像?”

侍女们对齐三太后视而不见,柳望月坐在椅子上,更是忐忑不安,好几次想要开口,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是我太善良了,我只是觉得他们太可怜了,再说了,他们毕竟是我们齐家的女儿,我怎么能让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我当然要将他们带回来。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把他们带到了这里。我本想把她送到老夫人那里,但考虑到四嫂跟我关系不错,就把她送到嫂子那里去,反正她也要认她,不如你让她认了。大嫂,你在四爷还没回来的时候,就把他们两个收了,等大嫂回来,一定会更加疼爱你的,大嫂和其他夫人,也会知道你的。”

齐三夫人说着,看了眼荀卿染,见荀卿染神色如常,便压低了声音道:“嫂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成亲还没过半年,突然冒出来个大老爷们,换做是谁都不会高兴的。我是个有经验的人,奉劝你一句,这种事情,以后会很多,你要学会适应。”

荀卿染恨不得一巴掌将齐三夫人拍倒在地,但碍于礼仪,他也只能无视。

荀卿染一边让宝珠给柳望月倒上一杯热茶,一边问道:“柳娘子,你是从哪里来的,有没有家人?”

柳望月见这荀卿染如此客气,也就放心了。

“我出生于江南宁州,我爹是个教书的,我十岁那年就去世了,我跟我娘两个人生活在一起。我娘也是三年前过世的。”

荀卿染道:“那月牙儿多大了?”

“四岁半。”月牙儿伸出手,思索片刻,将手指收了回来。

荀卿染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赞叹一声,“这丫头,还真是聪慧。”

“柳娘子,有件事情,我想从你嘴里听到,你将你为何而来,以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说出来。”荀卿染说道。

“是。”王耀应了一声。柳望月连忙道,“妾身一定如实相告,如有得罪之处,还望您不要介意。”

“你说吧。”楚枫淡淡的说道。

“我是宁州红螺县的一个姓氏,和娘一起生活,家里有点田地,开了个小店,勉强能维持生计。五年前,我陪着我娘去郊外的一座寺庙上香,在返回的路上,遇到了一群恶棍,幸亏齐爷恰巧经过,将他们打跑,才将我娘和我娘救了出来。齐爷知道自己的母亲和一个小妾在一起,孤零零的一个人,经常被那些小混混骚扰,便搬出了安国公府的招牌,跑到知县那里说了一声,知县就亲自登门拜访,担保不会有人再来找我和小丫头的麻烦。母亲对齐公子感恩戴德,却不知道怎样才能报答他。齐爷在城中逗留数日,得知妾室尚未订婚,便差人前来提亲。她知道齐爷是国公府的少主,不想嫁给他,但齐爷告诉她,国公府不在乎门第,他也不是长子,只要他喜欢,有个好家世就行。所以,她才同意了。”

说到这里,柳望月有点酸溜溜的,低着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荀卿染仔细思考了一下柳望月所说的内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然后,齐爷就借口有事离开了,去处理其他的事情。第二年,我生下了月牙,那时候,齐公子赶到,将这金色的锁链,送给了月牙。”柳望月一边说,一边从她怀中取出一只金色的锁链,交给了荀卿染。

“齐爷每一次出差,途经宁州,总要在妾身处多逗留些时日。三年前,他娘死了,齐爷给他办了丧事。齐爷这两年来,应该是有事在身,不便前往宁州。娘临终时,曾叮嘱妾,齐爷是妾,也是月牙儿最信任的人。妾侍为母后尽孝后,奉母之命,到了京城。外婆,齐爷和他的妾,可是有婚约的,齐爷答应过,要养妾和月牙一辈子的。妾身今日登门,不过是不愿再孤单无依,妾身的新月不可无父。我不想要什么名分,我只想要你的女儿。”

柳望月一边说,一边将另外一份结婚证交给吴煜,然后直接跪下。

荀卿染看了一眼手中的金锁,又想起了柳望月说过的话,两人已经订婚了,而且还立下了誓言,但两人已经订婚了,而且已经好几年没有结婚了。女人遇上这种人,要么就是甩掉,要么就是三个字“甩掉”。

“哎呀,嫂子,你放心,她说过,她不会跟你抢位置的。”齐三太太一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荀卿染起身,一把将齐三太后拖了出去。

“老四,你好。”外面的侍女还没说完,齐攸就掀开门帘,大踏步的走了进去,一只脚刚踏进去,就看到房间里已经围满了人。齐攸停下了脚步,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哎呀,四爷您终于回来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齐攸看了柳望月和她的女儿一眼,听到齐三娘的话,他眉梢一挑,看向荀卿染。

荀卿染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将齐攸请了进去,然后替他脱下了身上的斗篷。

荀卿染也清楚,齐三太后若是说些难听的话,她还能忍,可是齐攸必然要动怒,到时候齐三太后绝对讨不到任何便宜。

可是荀卿染却不愿意利用齐攸,让齐三太后难堪。她可不希望齐攸一回到这里,就被人盯上。她本以为趁此机会,只要齐三太太识相,自己就能退下,也不至于让人难堪。

齐三太后的心思,明显与荀卿染不一样。她看到齐攸,还以为会有什么好戏上演,结果齐攸完全无视了柳望月,荀卿染也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至于柳望月,自从齐攸进来后,便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

齐三娘赶紧来到柳望月面前,拉了拉柳望月的衣服,然后指了指齐游,道:“都这个节骨眼上了,你还低头干嘛?你看,她就站在这里。”

梅望月有些忐忑,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抬头看去。

齐三娘再一次弯下腰来,向月牙儿道:“还不快点喊爸爸?啊啊啊啊!”

齐三娘发出一声尖叫,整个人直接被柳望月给按到了地面上。

柳望月见齐攸一睡,顿时面如土色,身体一软,便扑到了齐三奶奶的怀里。柳望月比齐三婆婆高,齐三婆婆直接把她当人肉垫,压在了她的身上。

那侍女连忙上前,将柳望月扶了起来。月牙儿也在柳望月的旁边,紧张的喊着她的母亲。

齐攸皱眉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也很复杂的故事。

荀卿染略一思索,便言简意赅的回答:“此女入京求亲,三嫂便将她接了过来。”

“哦?!”齐三太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柳望月和齐三姥姥,早就被人搀扶着了。麦芽接过鼻烟壶,凑到柳望月的面前,柳望月闻了闻,这才清醒过来,但她的双眼,却是一片茫然,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希望,过了一会儿,她低下头,呜呜地哭了起来。

荀卿染早就猜到了柳望月在想什么,摆了摆手,示意橘子带着柳望月离开。

齐三嫂也是一头雾水。齐攸刚进门时倒没什么,此刻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寒意,齐三太后就算再笨,也知道这股寒意是冲着自己来的。

齐三奶奶向外走了几步,心里还有些不服气。

“柳娘子,别哭了,我们已经找到目标了。咱们四祖母是个仁慈的人,你将来的日子一定会很好的。”

柳望月哽咽道:“婆婆,您就别逗我了,我要找的人,可不是齐四爷。”

齐三奶奶:“啊?”

“四奶奶,我向你道歉。我要找的人,只怕,只怕真的是个骗子,我这丫头,命不好,还请你将婚书和金锁还我,起码我自己留着,免得被人背后议论。”

柳望月抹去脸上的泪水,整了整衣衫,走到荀卿染面前,恭敬道。

柳望月一看齐攸不是自己要找的人,顿时改口,语气都不一样了。荀卿染能感觉到这一点,只是柳望月的声音,更像是她自己的声音,让荀卿染很是受用。

荀卿染自然知道,既然有了这两样东西,那月牙儿自然是完美无缺,虽然心中一动,但还是欣然将这两样东西交给了柳望月。

这时候,齐三太太就算再糊涂,再自言自语,也不可能不知道,她的一番苦心又白费了。当她看到这对母女在门口与看门的人说话时,她还在暗暗嘲笑她们是个外来人,当下人与黄芩说话时,黄芩正忙着收拾自己的东西,没有理会她们。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喊了好几个人来问。一听柳望月要找齐府的主子,她顿时兴奋起来,毫不犹豫地带着人进去,直奔宁远居而去。

如今,柳望月竟然承认,那齐攸并非其所求之人。万一柳望月要找的人,真的假扮了国公府的少爷,骗了他们成亲,她贸然把人带到这里来,肯定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齐嬷嬷低着头,容氏对她的恨意更深了,将她送到了家庙。也多亏了云哥的聪慧,她才能这么快就回来,只希望齐攸和荀卿染不要再计较此事了。

“喂喂喂,柳娘子,你看看你,为什么不把话说得这么明白!我本来是相信你的,想要帮你一把的,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齐三娘朝柳望月埋怨了一句,然后回头对齐攸、荀卿染赔着笑脸,“呵呵,四爷、四娘,这位柳夫人不懂事,我现在就把她带走。你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齐三奶奶一边说着,一边带着柳望月离开了,出了大门之后,她的脚步更快了。

“你这是要做什么?”宁远居外,收拾屋子的丫鬟们见齐三夫人匆匆离开,也都围了过来。

“还能做什么?另一个婆子道,“她不过是去了一趟家庙,看起来就像是在皇宫里看到了皇上,你是没看到她进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哎呀,就像是捡到了一块金子。”

“我是没看到,不过我看她回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像是输了钱一样。”

待得离得宁远远远的,齐三太后的速度就慢了下来。柳望月刚才受到的冲击太大,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跟着齐三姑太后走了。

齐三夫人瞥了柳望月一眼,“你家这小子,真的说他是京城安国公?你告诉我,他长什么样子?”

柳望月点了点头,道:“他比刚才那个人矮了一截,年龄也大了一截。”

“能不能让我看一眼婚书?”齐三太太伸出了手。

柳望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那张婚书拿了出来,不过,她没有把那张婚书递给齐夫人,而是打开,让齐夫人看。

齐三奶奶凑过来,打量着她,“我能跟你抢吗?算了,这些字写的乱七八糟,很碍眼的。你给我念一遍,看看你丈夫的名字。”

柳望月道:“齐师达。”。

“齐师达,”齐三娘又叫了一声,双手一合,“哎哟,这等大事,怎不早点告诉我?你要是跟我说一声,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刚才在大门前,柳望月说自己是来安国公府的,想要招个夫婿,被齐三奶奶一打听,便说是她想要的,便将她请了进去。在她看来,只要得到了齐家祖母的承认,就不会有错。可是,谁能想到,她的外婆,竟然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柳望月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但她对这里并不熟悉,所以不敢冒犯齐三夫人,况且,她心中还抱着一丝侥幸,觉得齐府不止一个主子,说不定那个主子并没有欺骗自己,只是齐三夫人误会了。

“祖母认识他?”柳望月还是不太相信。

“你运气真好,这可是我们家的人,比刚才那家伙强多了。”齐三太太笑呵呵地说道。

柳望月说:“如果他愿意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接受‘月牙儿’的话,那就更好了,但是,我不能让他再犯同样的错误,我不能让他失望。”

齐三祖母道:“既然有了这个名字,那就不会有错了。”

本以为自己的努力白费了,没想到却出现了意外。齐三夫人看了看柳望月,又看了看月牙儿,如果这一对母子是齐攸的,那也就是给荀卿添点麻烦,没什么用。毕竟荀卿染与柳望月并肩而立,论出身,论年龄,论相貌,荀卿染都是柳望月的好几个档次。但那个人,却是不同,他带着柳望月,还是个小屁孩,三夫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要是成功了,说不定还能为云哥除掉一个心腹大患。

“走吧,我们去见真正的主人。你放心,如果我做不到,你的人头,我会还给你的。”

宁远居最好的一间屋子里,有下人送来一盆热水,齐攸已经换了一身宽大的衣服,正在屋子里梳洗。荀卿染拿着一块沾了水的手帕,等齐攸洗漱完毕,这才匆匆送到他面前。齐攸接过手帕,将自己的脸擦得干干净净。

“四爷,您长途跋涉,任务完成得如何?”荀卿染将齐攸送到内室,问道。

“都还好。”齐攸在床上坐下,检查了一下自己带来的东西,发现还没有拆开。

“为什么不捡?”齐攸问了一句。

荀卿染道:“四爷,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我只是想等你回来,好让你收拾残局。”

齐攸点了点头,“这些东西你都收好了,这盒子里的野山参是给老太太的,其他的东西你都收好了,易水观的砚台你也收好,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于是荀卿染叫了桔梗和麦芽,让他们帮忙清理。保定府是当时北方的交通要道,非常繁荣。在荀卿染的认知中,安国的药市、易县的易水砚、曲阳的定瓷、白洋淀的芦苇画,都是很有名的。齐攸带回来的东西很多,特别是草药,有人参,有灵芝,有蟾蜍,有鹿茸,有易水砚,有草图,有药膏,有纸笔,有珠子,有尺子。

荀卿染让人把麦芽和橘子分了一些给容氏,齐攸特意叮嘱过,给大夫人和齐二夫人的,都是最珍贵的草药,给大夫人、二夫人和三夫人的,都是少了一些,多了一些膏药和珠子。齐婉丽,齐婉烟,容云暖,颜明月,各有一幅芦苇画卷,一支笔,一把尺子。齐仪,齐佐,君晖三人,则是送来了砚台,一幅画,一张纸,一支笔。荀卿染给荀大老爷准备的那套瓷器也很好。

一番分配下来,荀卿染从怀中掏出一把尺子,仔细一看,顿时大吃一惊,这些尺子都是粗布做的,其中两片还是天然的颜色,还有两片一白一白,一片白色,一片蓝色,看起来很像是蜡染。

荀卿染很难想象齐攸出门后,会挨家挨户地挑选。一般情况下,除非是一些价值不菲的东西,否则,都是让手下帮忙采购的。可是,眼前的这些布匹,却与其他布匹不同。毕竟,有钱人是不会用这种东西的。下人们都知道,肯定不会买,那就只有齐长了。

荀卿染开口道:“四爷,可是你自己挑的?”

“……顺手得来的。”齐攸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然后视线就落到了荀卿染身上。

荀卿染用手指摩挲了一下,质地坚实,图案简单,夹在一堆锦绣之中,非但没有让人觉得俗不可耐,还多了一份淡雅。她很喜欢,但碍于身份,碍于环境,她不能随意穿衣服。

荀卿染道。

荀卿染见齐攸说的模棱两可,又看了看他,心中更是笃定,心中暗自好笑,这些布匹,怕是齐攸受了哪个村姑的蛊惑,才会去买的吧。

“四爷,我最喜欢这些布料了。我留在这里,如何?”荀卿染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块蓝色的布条披在自己身上,看向齐攸。

“随你便。”齐攸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随手拿出一只锦囊,随手递到荀卿染面前,“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连礼物都准备好了!荀卿染心中狂喜,她这辈子最喜欢的就是拆开东西。

“是什么?”安格列好奇地问道。

荀卿染微微一笑,将锦囊收下。那是一个巴掌大的袋子,用的是最好的蜀锦绣料,正反两面绣着一只蝙蝠,一只流云,另一只则绣着繁荣昌盛的花朵。做工精细,显然是经过了精心的雕琢。荀卿染摸了摸,发现里面有几颗圆滚滚的珠子。

“这是怎么回事?”荀卿染挑了挑眉毛,看向齐攸。

齐攸对着荀卿点了点头,让他检查一下布袋点了点头。

荀卿将包裹着他的麻袋打开,将里面的一块玉佩取了出来。荀卿染神色一愣,失声道:“是钻石!”

齐攸看着荀卿染脸上的笑容,心中的担忧也少了几分。

“我在保定的时候,遇到了一位来自西方的传教士,我向他购买了这本书。齐攸道。

荀卿染闻言,立刻将钱袋中的宝石,全部放入钱袋中。钻石有大有小,有粉红色的,也有蓝色的。荀卿一粒一粒的摘下来,在阳光下仔细端详。“好美!四爷,这可是一笔巨款啊!”

“不多。我是在驿站吃饭,那个传教士看中了我的饭碗。”

“四爷,这是你用你的饭碗换来的?”

齐攸每次出行,都会随身携带一套常用的碗筷。

“我怎么可能送人?”

荀卿染见她这么爱干净,嘴角抽了抽,连忙讨好道,“当然,当然,当然。那么,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他是个爱瓷器的人,但他不能去买官窑的。这一袋宝石,是我送给他的,是一套官窑碗碟和茶具。”齐攸道。

荀卿染心中迅速盘算了一下,得出结论,齐攸的交易并没有吃亏,甚至还有很大的利润。她是个凡夫俗子,心中更是欢喜。

荀卿染拿在手中把玩,细细揣摩着每块宝石的作用,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却又想起了其他事情。

“四爷,走,我们去拜见一下老夫人。老夫人这些日子,可没少念叨四爷。”

“好。”齐有长身而起,将一件宽大的衣服披在身上,不需要任何人服侍。

荀卿染将那颗宝石收好,放入梳妆盒中,又命桔梗、麦芽、珍珠三人,将送给容氏的那件土器,送到了宜年居。

从宁远居出来,荀卿染突然想到什么,对着齐攸问道:“四爷,这次我准备给五哥送点墨汁。五哥最喜欢的就是读书人的东西,一般有什么事情,妹妹们都会给他送请帖。我想,我也应该给他写一封信。他写的是什么?对了,我记得君晖跟我说,老五的名字里,有一个‘石’字,四爷,你认识吗?”

“他那么小,怎么可能会有字?齐攸道:“只是他自己编的,叫做子隐而已。”

荀卿染见齐攸姓‘紫倩’,便问:“你们府上有没有叫‘紫倩’的人?”

“就我一个人,老五也是和我一样矮的。

“我明白了。”荀卿染道,“我想起来了,君晖刚才说的那个‘本公子’,似乎是指‘达者为师’……”

荀卿染正要继续说下去,忽然看到一位管家的妻子,匆匆从一条小路上跑了出来。

“老四!奴才见过四爷,见过四奶奶。”那管家妇人躬身行礼,笑嘻嘻的说道。

荀卿染点了点头,示意那女子起来,一路上,所有的下人都纷纷让开,恭敬的向那女子行礼。她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要处理,因为她执掌府中的事情很多,所以对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

荀卿染停下脚步,道:“怎么了?”

“四祖母,松竹巷的护卫走了,他差人来找你了。奴婢回去禀报夫人,夫人让奴婢来见祖母,问祖母,您看能不能开个价。”

松竹巷就在齐府后面,那里的房子都是齐家盖的,也就是齐家,可以说是齐家的一份子。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远房亲戚,也有一些是看在他们都姓齐的份上,才跑到安国公府来求情,希望能得到安国公府的庇护。

“那按照惯例呢?”荀卿染问道。

“祖母,以前老爷还活着的时候,这种东西,一般都是五十两银子,一件四尺尺。这十年来,他还破例给她发了一笔横财,每一笔都是三十两银子。有些主人特别仁慈,还会多加一两尺。”

“那就按照规矩,给他们送上三十两银子,四匹白布,让他们去一趟,让他们帮忙处理一下。”荀卿染说道。

“是。”女子连忙答应一声,带着宝珠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荀卿将自己的位置说得清清楚楚,抬起头来,就看到齐攸正眯着眼睛看着自己。荀卿染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跟在齐攸身后,往宜年居走去。

二人来到宜年居,先向容氏见礼,然后再向皇后娘娘行礼。

“老夫人身体可好,我找了两株老参,又找了几样东西,让老夫人看看。”

容氏让人拿过来看了看齐攸,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容氏道:“我这里还有不少,你别再花钱了。”

“这是四爷给您找来的,您尽管用。四爷不在的这几天,老太太每天都在盼着四爷的归来。婆子们都说,老夫人这几天都没睡好,都是因为心里惦记着四爷。那人参当然是好东西,这茯苓霜也是好东西,老夫人天天泡在牛奶里,吃了也能睡个好觉。”荀卿染笑眯眯地说道。

“是啊,是啊。赶紧收拾一下,明天咱们就这么吃。”容氏说道,然后转头看向齐攸,“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个人可以吃了。”

齐攸还没来得及说话,容氏便抢先说道:“我说的就是你。说我对你念念不忘,可她自己呢,天天来找我,三言两语就是你。我看他的脸,也是瘦了一圈。”

荀卿染老脸一红,“老夫人你这是在取笑我啊!”

她没有承认自己瘦了,就算是有,也肯定是管家太累了。

容氏哈哈大笑,屋子里的人也都笑了起来。荀卿染一张脸涨得通红。

“大家不要笑话她,她现在是当家的,大家都在看她的笑话,她要是不把年货给大家,我可就不管了。”容氏说道。

“老夫人,您可别误会,您可不是那种人,府里的人都对您赞不绝口。再说了,下人们也会嘲笑四奶奶的,说不定四奶奶会生气,到时候还愁能不能分到年货呢。”一位婆子打趣道。

众人的笑声越来越大,就连站在外面的少女,也是掩口轻笑。

嗯,荀聊染很清楚,自己的脸不能红。云若颜的脸越是红扑扑的,容氏便越是想要取笑她。可是,脸红这种事情,实在是身不由己,身不由己。

荀卿染瞥了一眼齐攸,齐攸正坐在那里喝着茶,只能看到她眨了眨眼睛,看不清她在想些什么。

但荀卿染却以为齐攸是在和他一起笑,至少他心中是这么想的。

荀卿染缓缓移开脚步,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用脚尖在齐攸的皮靴上轻轻一挑。荀卿染见他回过头来,连忙给他使了个眼色,心想:你老婆被人取笑了,现在好尴尬,你还在这里看戏,赶紧过来帮她解围吧。

“这是一种很好的茶水。我在保定府城,曾经到过大觉寺,那里有一种很好闻的针法。”齐攸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

“你想要什么?这倒不是,我身上正好有一件娘娘给我的。”容氏道,然后对下人吩咐:“你去我的房间,把皇后娘娘送来的茶水拿来,再给四爷冲一杯。”

一个丫鬟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话题一转,众人的笑声也渐渐停了下来。荀卿染如释重负。

“染姑娘,倒是个好姑娘。她现在是当家的。原本我还有些担心,可这几天下来,我已经彻底放心了。”容氏怜惜地看着荀卿染,转头对齐攸道:“就是这张脸太年轻了点,但我更喜欢。”

“奶奶,出事了,二奶,二奶……”

一个少女急匆匆地从门外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