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菱灵巧地挥舞着掩日,下落的树叶被毫无痕迹地斩断,优雅利落。这时,为她伴奏的洛书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算着时辰,昙花也快开了。我去采一下,竹菱你先自己练一会儿吧。”
竹菱点点头。洛书放下琴,踏着轻巧的步子沿石板路走下山去。
她来到那片昙花丛,如她所料,所有昙花都在慢慢展开纯白的花瓣,在夜色中显得美丽梦幻。洛书弯起嘴角,伸手采撷一朵,然后放进篮中。
她一朵朵地摘下,可突然,洁白的视线中出现一抹红。不是鲜红,而是黑得瘆人的深红色,让她一眼便认出这是血,而且是有毒的血。
洛书直觉事有蹊跷,沿着血迹搜寻过去。果不其然,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身影躺在花丛中,和周围的景象格格不入。
她凑近一看,受伤的女性紧闭着双眼,面色苍白,嘴唇乌紫。洛书无暇思考,只想着救人要紧,于是背起她。
竹菱刚收好自己的剑,纳闷洛书为何采个药花了这么久的时间,这时洛书背着受伤的女性出现在她面前。
竹菱大惊失色:“洛书,你怎么捡回来个人啊?而且这人看起来不太好啊。”
“我得先帮她处理伤口,拜托你帮我准备一下药吧。”洛书径直走进屋内。竹菱点点头,赶紧走向隔间,抓取洛书需要的药品。
由于问荆今天下山采购生活用品,洛书只能自己动手帮这个受伤的女性处理伤口。虽然她没有亲手做过,但从师父那里学来的技巧和知识应该足够,何况…她现在已经没时间犹豫了。
伤口很深,又有某种她从未见过的毒,处理起来异常艰难。洛书已经在病床旁边努力了两个小时,身上出了很多汗,手也有点脱力。竹菱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的,你做的很好了。”
洛书擦了擦额头的汗,终于放下手:“我能做的就这些了…不知道蔓延到身体里的毒素有多少,如果还是很多的话,估计没办法撑过今晚了。”
“去休息吧,洛书。”竹菱劝她,“我去找过了,荀卿也不知道哪去了。真是的,关键时候掉链子,明明他也没和师父一起出门啊……”
看着床上依然昏迷的女性,洛书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无计可施了。
——
洛书起了个大早,简单用完早膳,便匆匆赶往了安置病人的房间。
她一开门,却发现昨晚那个命在旦夕的女性正坐在床上,有些出神地望着窗外。
“你醒了?身体好些了吗?”洛书将为她准备的食物放到床头的木柜子上,然后坐到床边的凳子上。
女性转过头看向她:“已经没有大碍了。我叫祝楹,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洛书摇摇头:“救人乃本分,不必客气。我是洛书,祝小姐先用餐吧,凉了就不好了。”
祝楹接过:“感激不尽。”
“冒昧问一下…祝小姐是遭遇了什么不测招致这等伤势?”洛书问。
祝楹拿食物的手顿了顿,似是有些悔恨地说:“我是一名刺客,组织被叛徒瓦解,只得以命相博,可惜失败了。”
“祝小姐去刺杀了谁?”
“…众人所谓的,皇帝。”
洛书吃惊:“皇帝?为什么是所谓的皇帝?”
面对恩人,祝楹也无意隐瞒:“现在的皇帝,就是我们组织的叛徒,真正的皇帝…也就是之前的太子,不知逃到了哪里。”
“你…好像对当朝的事情不是很清楚?”祝楹看向满脸震惊的洛书。
洛书捏了捏裙角:“我…我从小在这山里长大的,几乎没有了解过外面的事情,连现在是怎样的一个时代都不知道。”
“抱歉……”
“没事的,又不是什么让人难过的事。”洛书对她笑笑,“快吃吧,我不打扰你了。”
祝楹专心吃饭,洛书则是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默持续了很久。突然,竹菱敲了敲门:“洛书?师父回来了。”
“可以进来吗?洛书。”接着是问荆的声音。
洛书看了看祝楹,祝楹点点头。于是洛书回答:“可以,都进来吧。”
——
然而看到竹菱的一瞬间,祝楹有些错愕:“你是薛家的女儿?”
听到这个姓氏,竹菱皱起了眉,眼中泛起不悦的回忆:“不…我早就不是了。”
“祝小姐,她们都是我的徒弟,也仅仅是我的徒弟而已。”
问荆温柔地笑着,但祝楹看着他的脸,却像想起什么一样,欲言又止。
“组织没有了的话,你接下来怎么办?”洛书问祝楹。
祝楹抬头,似乎是释然,又似乎是无能为力:“不知道。也许去找个工作安安稳稳过日子?也许当一个仗剑天涯的浪客?怎样都好。”
话题变得有些沉重,问荆转而说道:“你的伤不轻,需要再修养几个月。我是医师,伤情不好完,你可不能走。”
祝楹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那我来照顾祝小姐吧,师父你忙,竹菱又不懂医术。”
突然被提一嘴的竹菱不满地回答:“哼。”
——
祝楹在鹿苑山又留了三个月。虽说是因为病情而留下,但其实她看起来一切正常。她每天会帮洛书采药,陪竹菱练剑,还会跟着问荆学习医术。不止如此,祝楹经常给洛书讲鹿苑山外的故事,包括热闹的集市,国家的风俗习惯,还有普通人的生活。洛书虽然从未后悔留在山里,但也觉得外面的生活非常有意思。
许是因为常年做刺客,竹菱非常满意祝楹的能力,说祝楹反应超群,剑术了得,体术也让她受益匪浅。
但她也说过,自己不会一直留在这里的。三个月后,虽然不舍,她也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鹿苑山了。
除去和洛书竹菱的告别,祝楹在前晚,偷偷找到了问荆。
问荆也知道她想问什么。
“我不会再做这个皇帝。”
祝楹叹气:“如果不是无路可走,我也不想强求你。”
“容与有多昏庸,有多残暴,你不知道。现在所有东国的百姓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更别说还有外患。”
问荆有些犹豫,但没有回答。
“我看得出来,你不是那种不在乎苍生的人。你也许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那就此别过吧,无鸣珂。”
——
但从祝楹离开那天起,鹿苑山便出现了变化。但这个变化,只有问荆和荀卿注意到了,也只有他们能注意到。
问荆在第一时间找到荀卿:“时间的流动恢复了,是那个东西被祝楹偷走了?”
荀卿只是笑笑:“她哪有本事偷?何况,她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拿来干嘛呢?”
见问荆满面愁容,荀卿安慰道:“相信它吧,它不会选择错误的人。还是说你在担心鹿苑山的事?”
“你说过是那个东西带来的结界,如果它跟着祝楹走了,那鹿苑山…估计难以免于尘世喧扰了。”
“其实你也不打算这样继续下去了吧?”荀卿看向他,问荆只是抿着嘴,不知在想什么。
荀卿晃了晃手中的酒杯,里面残存的一滴掉到竹叶上。他自言自语般说道:“恰似人间惊鸿客,墨染星辰云水间……”
这一次,问荆没有抬头看绚烂的星河,只是注视着山脚下的人间烟火,不再言语。
——
浓妆艳抹,身穿大红色雍容华贵长裙的女子关上“映红楼”的大门,转头笑着对祝楹说道:“关门谢客了,休息去吧,楹儿。”
祝楹帮她收拾好了柜台的东西,回答:“好。你也辛苦了,鸨母。”
“说了多少次了,不要那么叫我。”鸨母不满地叉腰,“咱们什么关系?叫名字。”
祝楹无奈地笑笑:“好,好。阿榆,那我先回房间了,你也早些休息。”
零榆十分开心:“这还差不多,去吧。”
祝楹走上楼,来到自己的房门口。可她一打开门,便被人擒住,一把匕首抵住她的喉咙,然后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别出声。”
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刺客,这点程度吓不到祝楹。她没有抵抗,但明显感觉到身后的男人喘气声粗重,身上还有浓烈的血腥味。
“你不是东国人,被追杀了?”祝楹问。
男人有些意外,但手上的匕首并未挪动:“心理素质不错…你看起来不像是个烟花女子。”
“把刀放下,好好谈谈如何?”
男人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收起匕首。祝楹转身关门,这才看到了男人的样子:他一头白色短发,发尾有靛蓝色挑染,金色的狭长双眸。身上穿着黑色的军装,但并不是东国的款式,衣服有许多破洞,应该是出自战斗,因为上面沾有许多血迹。而他的腹部有一大块暗红色痕迹,受伤颇重而且时间已经过去许久。
祝楹下意识皱眉:“坐到床上,我帮你处理伤口。”
男人很听话,他脱下染血的外套。祝楹接过,挂在了空的衣帽架上,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装满药品的木盒子。然后她打开,从里面取出几样,然后凑近男人的伤口。
男人自觉地解开上衣的扣子,露出结实的胸膛和腹肌,从上面已有的伤口可以看出这个人经历过许多战斗。
“我叫雷德卡伦特,多谢姑娘了。”
雷德卡伦特看着认真为他处理伤口的祝楹,开口感谢。
“我是祝楹。”
“我就先自报家门了。我来自伊柯诺敏,是军队尼德霍格的队员,这次来东国其实是受邀,只是没想到被埋伏…整个队伍只剩下我一个人。”
祝楹问:“谁邀请的?”
“薛至明,也就是当朝皇帝的丞相。”
听到这里,祝楹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看来这个薛至明是想要谋反啊,还想借外人的力,可惜皇帝也不傻。”
她接着问:“那你接下来怎么办?直接回国,还是去找薛至明?”
雷德卡伦特摇摇头:“我想现在东国内部探探情况,然后和上面保持联系。”
“也就是说,你也想要推翻现任皇帝的统治?”
“嗯。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夺取这个政权。”
祝楹上药的手顿了顿,她眯了眯眼:“就推翻这个皇帝而言,我们立场一致。但至于你能不能夺权,哼……”
“我会向你证明我的能力,祝楹姑娘。”雷德卡伦特向她说道,语气坚定。
祝楹没有回答他,缠好绷带后,她说道:“处理好了。”
“多谢。”雷德卡伦特笑了笑。
“你要是不介意,今晚就在这里过夜吧。”祝楹叠好衣服,对他说。
雷德卡伦特有些意外:“我当然不介意,本以为姑娘会比较排斥。”
“我当然不会和你睡一张床。但考虑到你是病人,我就把床铺让给你。”
“这……”
“别跟我推辞。”祝楹打开浴室门,“病人就得服从医生的安排。”
听她这么说,雷德卡伦特也不再推辞。
“姑娘,我知道你应该还不太信任我,但我确实很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
浴室里传来水声,祝楹并没有回答。
雷德卡伦特似乎也料到了:“没关系。只要你之后不排斥我再来,总有一点我会获得你的信任。”
“话那么多,伤口恢复得很好?”
听见祝楹的调侃,雷德卡伦特开心地笑。
能在这样的绝境遇见这样的妙女子,他觉得自己真的受到了上天的庇佑。
——
地下石碑上的刻痕:地球之心的三分之一跟着祝楹走了,没想到她居然会是那个被选中之人。不出一年,问荆应该就会离开这里了,但洛书和竹菱肯定有一个人要留下。至于接下来茜拉会做什么……呵呵,多半是不会出我所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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